行走在消逝中——高台民居

        寻访高台民居,发现四处拆除修缮,四周入口已围堵,难以接近,更谈何近距离感受。正打算环城溜达,找找出入小径,与当地居民询问之时,恰途中遇一学古建筑的男生也慕名而来,便一同央求带我们进去,他见我们心愿之热切,语气之迫切,索性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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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观民居,其周身蒙着一层黯淡的尘土,矗立在黄土之上,被黄沙浮尘淹没,好像年迈的老者烙印着厚重与沧桑的印迹,在历史的滚滚尘埃中踽踽独行。黄沙、黄土地、沙漠的色调与民居一起映照着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况境。该处黄土高崖在2000年前已经存在,一千多年前维吾尔先民开始定居于此。相传东汉名将班超、耿恭出征西域时,曾在此留下足迹。公元九世纪中叶,喀喇汗王朝在高崖建立宫殿,原本南北崖连成一体,遇山洪冲击,分为两崖,北崖成宫殿所在地,南崖则是现在的民居。一面是波斯遗风的残留痕迹,一面是东汉西征,血战疏勒的艰苦与辉煌的历史余韵,二者相互辉映,多少带着“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鼎盛后走向衰残,一种落寞哀愁的意味,古朴雄浑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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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居由泥土和杨木和成, 高低错落的民居,层层叠叠地架构,不求规则,顺势而建,依黄土高地挖方,挨挨挤挤连成一片,世世代代、祖祖辈辈在此定居。若家族人丁新增,处不足容,则在父辈的基础上再加一层,如此反复,见缝插针,民居便呈阶梯式,徐徐升高。日久年深,聚居人数加增,一方房楼连与一方,形成过街楼、悬空楼、半街楼、空中楼阁般自然衔接。墙垣四起 ,纵贯于巷陌两侧,交错纵横 。狭窄逼仄的空间之上支起无数黄土墙楼,宛若身形分布不均,重力失衡的老人,因此莫不给人一种松垮晃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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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梭在小巷纵横的楼房深处,抚摸着退了朱红漆色的房门,借斑驳残留还能感受到此前门锁的精致。绕过曲曲折折的过道,通晓曲径通幽的妙处,那些连通着的院落里藤蔓攀爬,生长得愈加肆无忌惮,无花果树苍翠依旧,大片的叶儿上爬满尘埃,有光从叶的参差缝间穿过,刺破宁静,唤起些许新意。老城里一共有50多条寻常巷陌,串连成迷宫小巷,若是随意而行,定会被困于此,失了方向。想那奥秘可在于脚下的砖块,不同路面铺设不一。若是沿着方形的四角砖(长方形或正方形)通往的则是居民们回家的路,而只有踏着六菱砖前行,才能走出古城,可谓神奇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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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小看这黄墙黄土的简单构造,外在简洁朴实,丝毫不起眼,内饰可是华丽十足,一派繁华之貌,堪称“外粗内秀”。如砥数椽支撑起房内一片锦绣天地。迈进古居,伊斯兰建筑风格明显:色彩繁复、绚烂多姿,于精雕细琢处彰显着艳丽雍容的本色。廊柱、门窗、内壁、天花板,饰以窗花、木雕、石膏花或彩绘,镂花雕凿,点缀洒金。图案分布富有规律,工整规矩,讲究严格对称。伊斯兰教禁止偶像崇拜,内室不以人物画像修饰,取而代之的是抽象图案。几何图案、花草或是维吾尔文字相互交融,形成一和谐的整体。几何图形经过组合变形、倒置切割、交叉移动、演变出不同的样式,再密集地分布在某个空间范围,求满不留白,不同于追求简雅与留白的中式艺术,少了一些恣意洒脱,带给人完全不同的视觉体验。浓郁色彩,热情奔放,活力四射,俗世多彩生活乱人心目,再以规矩工整、统一缜密的式样加以填充规范,体现纷扰多姿和庄严静穆的统一,世俗生活和宗教意味在此有了和谐完满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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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一狭小破旧的楼梯直上,至一手工陶土作坊间。楼梯逼仄倾斜,不那么好走,需要双手扶撑。楼顶,则是另一番小天地,铺面而来的是裹着历史尘埃和昔日生活作工的日常气息,昏暗的木房是孕育陶土制品的场所。屋顶有两束光,直直地穿过这狭小的空间,仿佛开了两道通往过去的隧道,明晃晃地打在旧作坊间,凝固住过往的时光。透着光的陶土间里,光影流动,尘土飞扬。墙角一隅,堆叠着已经晾晒好的陶土制品,层层叠叠,整齐有序地摆放着,被厚厚的尘土包裹,在这成了历史的祭奠。俯视而下,是烧陶的窑洞,好几米高,圈圈罗列,像掏空的烧饼心,直通到底。放眼另一角,方砖上闲置着三两废弃的器物,一台老式收音机格外显眼,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俨然一只老古董,整个画面构成了一幅中世纪手工作坊里的素描静物写照画。那些留住的、留不住的都在此堆积、沉淀,再随那从天而来的日光,飞转、流动、沉积、消弥,在回忆与消逝间老去、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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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的男生说,多年前他曾来过此地,那时此处维吾尔居民悠悠淡淡地过着他们的日子,安闲且适意,生活气息浓郁。而今再见时,城内居民皆被迫驱逐,拆除修缮,满目疮痍,今非昔时,美丽不复存在,不得不面对失去家园的苦痛。这片土地,是年幼的孩子也许再也回忆不起的过往,是老人们长久的怀想和依恋,是祖祖辈辈的根之所在 。本是缺憾的“活的历史”,再如此演绎着人走茶凉的悲凉无力,发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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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楼远眺,吐曼河环抱着古城,静静地无声守候,见证着千百年历史沧桑巨变,她和古城一起守护着这座城市最鲜活的记忆。河的另一端新城耸起,高楼林立,且是另一番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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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土布满的白鞋,黑煤染印的双手,踏着历史足迹,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眷恋,好像来了次穿越历史时光之旅,仓促也彷徨,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多停留一会儿,心底不忍亦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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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在苍凉的大地之上,一场追溯与守望,一趟废墟里的探寻。回望黄土高崖上的最后一眼——在现代文明的脚步即将在老城边缘亮起红绿灯时;在废弃的黄土堆落遮蔽了视野时;在城市化入侵墙垣剥蚀明灭了记忆时……有幸之极也是无奈之极的一眼。原始的生活气息徒留下的最后一声叹息,是挽留亦是悲伤。我们边走边遗忘,没有岁月可回首,我们再也无处可寻,再见时,也许该是某种修饰过的完整、馋了调和剂的珍馐、失了味的盐。走出小门时,下坡路上遇一老人,她眼睛望向我的一刻,我抓拍下那瞬间的凝望,无意间想起拜伦一句诗:

      如果我们再相见,事隔经年。

      我将以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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