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离生

情商低是硬伤

昨天一场大雪,北方的这个城市变得更加清冷。

01 榭寄生与榭寄生

值了一夜班,临近早上六点,急诊送来了一位患者,女性,53岁,偏胖,有长期高血压病史,突发胸背部疼痛,拿到送诊下级医院提供的磁共振结果,基本判断为I型主动脉夹层,术前检查结果更是糟糕透顶,需要尽快手术,不然二十四小时内患者必死无疑。

这种高难手术只能请主任主刀,我一助。召集家属献血、准备手术加上手术时间总计接近十个小时,还好,很成功,之后术后安排家属叮嘱,转入ICU观察,第一夜最是凶险,连轴转超过48小时,我已经恍惚了。

病人在术后第二天早上就清醒过来,情况还算稳定,而我下班已是第三天下午。在出租车上睡了会儿,到家后竟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两个小时索性爬起来收拾屋子,就这样鬼使神差的从床底下翻出两个纸箱。

全是高中时的老货。

果然当时的我是个不务正业的货啊……五大本随笔,翻开看那时写的故事,除了幼稚就是幼稚,除此之外就是满满两箱的小说。我一本本的铺在床上,很意外的,找到两本痞子蔡的《榭寄生》。

一本被翻得面目全非,一本是塑封还没拆开的新书。记忆此时倒是清晰起来,旧的是自己买的,新的貌似是高三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没有署名,到现在也还是一桩悬案。因为已经有了一本,这本就一直没有拆封,直到今天。

记得当时特别热爱痞子蔡,尤其是这本书反复看了三四遍,这都是青春啊!我一阵唏嘘,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青春如白驹,那些离开我的寄主植物,你们还好吗?

同时附上两本榭寄生的照片。

刚刚的清醒就像是回光返照,发完朋友圈,沉沉睡意袭来,我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电话吵醒,外面天色已暗。挣扎着抓过手机,是我自小学直到大学都在一班的死党周晓旭同学,一般他找我除了闲事就是闲事,总之一句话,闲的。

我:喂?

旭:谢贤啊……

其实我叫谢正贤,但这家伙从初中开始就一直习惯性省略中间那个字,每次他一叫我总会有个别同志深深回眸,搞得我一直都背负着那位老艺人沉重的负担,最不开心的是,高中时期我的名字就彻底变成谢贤,连老师都仿佛忘记了中间那个正字……

旭的语速一如既往地快,废话也同样多,总结了我们共同经历的青春,然后就扯到这本书主人的八卦上。我困得要死实在没空听他胡扯,正要挂电话,他才把今天的重点说完。

旭:下周末圣诞节,我想在店里搞个榭寄生主题派对,你腾个假期出来陪我喝酒啊,顺路把你那两本榭寄生带上,有用。

全医院都知道我爱喝酒,额应该是酗酒才对,有人请客自然是满口答应。主任无数次和我说过保持清醒的重要性,结果他自己倒是一天应酬无数醉酒N次,我自然就效仿一下,定期买醉消愁。

末了,打算挂电话。旭说你等会儿,还有一个情况要汇报。

李雨回国了。

02 酒与梦不可兼得

李雨,高中时我的班花。好吧,暗恋班花这种事,每个青春期男生都有的经历,套用在我身上,并不奇怪。

至于旭怎么加的李雨微信,我懒得问他。这富二代大学毕业直接回家开了家高大上的酒吧,竟然出奇的红火,人脉也是广的没边,你说他有谁的微信我都不奇怪。

旭一个劲儿怂恿我去接机之类,从对方发的朋友圈算时间大概还有四个小时降落N市,而且这么多年的朋友圈看,女神应该还是单身。

我表示淡定,笑看这臭小子在电话里鸡飞狗跳,最后劝他冷静:女神可是名校毕业大博士,三高女士。

旭当时不乐意:咋的!你还是国内名校大硕士呢,咱N市最年轻外科主刀!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然后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权当是生活调剂。

再然后,12月24日,平安夜。主动脉夹层患者今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我唯一担心的患者终于是放下心来,把查房的事儿安排给科室的同事,准备大喝一场,刚刚傍晚就拖着旭去他的酒吧,正赶上工作人员在布置。看着满地的榭寄生,我有点发楞,这家伙经营确实有一套,N市那么多酒吧,就他的花样最多。西方视槲寄生为一种神圣的植物,传说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如果站在槲寄生下,表示任何人都可以亲吻你,而且绝对不能拒绝,那不仅非常失礼也会带来不吉利。这个西方圣诞节的重要习俗在国内倒是不太流行,毕竟国人含蓄,完全可以理解。

音乐,酒精,美丽的传说和不能拒绝这个梗,我能嗅到即将充盈的荷尔蒙味道。

倒是低估了旭,他考虑的更细,把全部榭寄生只布置在舞台最中央的顶棚,挂了一大圈射灯拼成个心形,其余地方一概没有,免得一些登徒浪子拿这个做无赖的借口,背无谓的锅。想玩这个梗?来舞台中间吧!

很快我就对布置什么的失去兴趣,和最爱的酒相依为伴。酒水穿肠入脑,工作的琐事及单身之苦什么的……都滚远点吧!等吧里开始上人,我已经有些发飘,旭满酒吧乱串,挂着另一张脸在人群里左右逢迎,谈笑风生。

酒吧自然是有表演的,乐队和热舞,关于榭寄生这个设计自然是早早就在市里各大媒体广而告之,此时榭寄生和心形灯光引起了无数好奇目光,但并无人尝试。

我和旭说:没什么卵用啊。

旭嗤之以鼻:要什么卵用?店里火爆就完事呗。

我恍然大悟。

话音未落呢,原本吵闹的四周逐渐安静下来,乐队也停下表演,我发觉全场的目光都向舞台投去。旭贱兮兮的冲我眨了下眼睛:喏,你看,卵用来了。

一抹黄色不知何时站在舞台边缘,就这么静静地立了十秒左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坚定地走到榭寄生光环下,站好,目光转向某个方向便不再动,头歪成一个可爱的角度,下巴微微上扬,在我眼里,这是个挑衅的姿态。

哗啦!

满场炸开了锅,口哨尖叫喝彩简直乱了套。黄裙子姑娘坚定不移的一动不动,双手背在身后,在聚光灯下,能微微看出紧张的颤抖。顺着她的目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生正坐立不安的搓着手,欲站不站,显然是纠结到了极点。黄裙姑娘就这么站着,身上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咬着下唇。起哄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要下场一吻芳泽的闹喊。

我一口干了杯中的鸡尾酒,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向舞台的方向去,旭一脸懵逼的问我:干啥去?厕所在你身后。

我头也不回:去拯救两个人的世界。

酒精上头,冲动迸发。如果十几年前,有这么个姑娘以这种方式向我表达感情,如果那个姑娘是……可惜并没有如果,并没有时光机,只有今夜有些喝醉的我,和这一对不知何种关系的陌生人。

黄裙姑娘一早注意到我的靠近并退了一步,但最终回到榭寄生下。我已经站在聚光灯边缘,和姑娘一起盯着那个男生,他已经站起来,紧握拳头。我叹口气,一只脚迈进聚光灯,那个家伙终于嗷嗷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姑娘警惕的看着我。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你还在等什么?吻她!

吻她啊混蛋!

大概就是这样。男孩拥吻了女生,女生留下了幸福的眼泪。就是这样的。

只是一瞬。那男生的勇敢在匆匆一吻后消失殆尽,拉着女生逃离现场,消失在昏暗的酒吧门口。

完成任务,在现场英雄般的鼓掌声中,我正要功成身退,酒劲上涌身体一个踉跄,摔了,以脸部向下的姿势摔了个狗吃屎。等爬起来,四周显然亮了许多,是有人开灯吗?并不是,我很快醒悟过来,是摔在榭寄生下。酒真的是好东西,完美麻醉人类的羞耻心,直到迷糊之间爬起来才发现,眼前站着一女子。

没待我发木的脑袋转弯,身体被往前一拉,嘴唇触碰另一团炙热的柔软。

这是一个吻。在终于醒悟过来时,温柔已经飘然离开,留我一人空白一片。飘回吧台,旭一脸愕然的看着我,伸手掐了我的脸,巨疼。

旭问我:你俩啥时候好的?

我发誓是真的茫然:谁?

旭仔细确认我是真的蒙圈,叹了口气:谁?你的三高女神,自己体会去吧。

李……雨?

酒吧在两轮亲吻后情绪渐入佳境,不断有人去尝试、实践,意外与惊喜齐飞,乱糟糟一片。

就像我此时的脑袋一样,乱糟糟,旭一个劲儿在旁边聒噪,吵杂的环境和醉酒头晕中,我一个字也没听见。之后我告别旭,回家,睡觉,像是游魂般。

至于李雨为什么吻我这件事,像是一场梦,也许,真就是一场梦,她从美国回来,很快就要回去吧,也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也许她认错了人,也许她喝醉酒,也许这都是误会啥的。

也许吧,晚安,梦。

03 意外和她哪个先来

结果,我和李雨马不停蹄的见面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微信上都是旭的留言,除了八卦,就是埋怨榭寄生忘留给他了,倒是也没耽误什么事,就此作罢。手机不知为何开了静音,有医院同事好几个未接来电,正打算回过去,电话又来了,说是那位动脉夹层患者突然发狂,自己拔管子又打人,刚刚打了安定才控制住。

我立刻清醒过来,打车奔赴医院。

然后,这位患者就是李雨的母亲。

当时气氛有些尴尬,显然李雨并不知道我就是主治,有些吃惊,她穿着一身紫色的修身绒线长裙,显然是哭的很厉害,眼睛都是肿的,可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身上和我一样,有浓浓的酒气,整个人楚楚可怜而憔悴。病人被胶带五花大绑在床上,我立刻检查各项指标并无大碍才算是松了口气。等和家属解释的时候,我终于是开始紧张,尤其是想想昨晚的事,脸上已经开始发烧,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是麻药引起的不良反应,患者出现幻觉的极端个例,不必过于担心,又把病情和术后之类尽量详尽说完,推说要回科室开会迅速撤离战场,刚进办公室,李雨跟了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妈,谢贤同学。

我挠头:你该谢主任,他才是主刀。

李雨:不,我只谢你。

我:……

这么任性的话我基本是接不下去的,只能抓耳挠腮手也不知道放在哪,一度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办公室还有其他同事,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安静了好久,我终于是觉得不妥,以上厕所为由再次想逃离现场,李雨突然抓住我的手说:

别跑。

我已经能感觉到四周的八卦眼光了。

正在此时,小护士慌张推门进来:谢大夫,32床血压突然升高!

32床就是李雨母亲,我撒丫子就跑出去。此时李母已经醒了,眼神有些涣散,四肢正用力挣扎像拜托束缚,待我进了病房,眼神立刻聚焦起来一脸恨不得杀人的表情,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紧随其后的李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饶过我扑到病床前,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妈妈,我是小雨,您别吓我。

李母却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右手竟然挣脱出来,一拳打在她的胸口,李雨完全没有意识到,整个人后仰过去,我下意识想去扶却发现根本来不及,结果混乱中左脚绊到右脚也一起摔了下去。

幸好,我先一步摔倒,给李雨做了结实的肉垫。等爬起来,她应该是平安无事,我……好像也没啥事,只是右手撑地,有些肿胀的痛。

这么个小插曲,我好像没之前那么尴尬了。因为情况特殊,今天假期取消,在医院密切留意32床变化。毕竟宿醉,我勉强撑了一上午后,溜到休息室补了午觉,结果醒过来时竟然已经临近晚上,这一觉睡了快四个小时。赶忙爬起来去看李雨那边,刚进病房迎面差点撞到人,定睛一看,主任。

主任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直皱眉头:注意形象,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立刻挖去眼屎正色道:外科医生没有休息。

送走了主任,我心虚的进了病房,李母正在熟睡,病床边围了六七个人,一时间也没看见李雨,我假装查看了各项仪表,里面有四人认识,都是当时送诊的人,凭着这么久的接触,中间坐着的满头银发气质超群的这位应该是李雨的爸爸了,其余三人分别是李雨的叔叔、婶子和舅。其余两位年轻帅气潇洒的倒是第一次来,此时正在嘘寒问暖,陪着他们说话。

门开了,李雨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我只感觉两道人影飘过,两位帅哥已经抢到门前,都想去接水,结果撞在一起,差点把整盆水打翻,李雨眉头皱成一条,嘴里冷冷说道:让。

两人和我以及所有亲属都知趣的站在一边,包括李雨爸爸。她轻轻坐在床边,润了条毛巾细心的给妈妈擦拭手脚,所有的人都安静的站在一边看她,我再次尴尬的不行,好像自从见了她之后,每次都是这样的场面,气场好像被压制的厉害,此时此刻应该是我来查房,可想想刚才主任来过,我再说什么好像有些没必要……

神之尴尬,完全摧毁我从医多年的超强心态。

等她清理完毕,两位才俊又围在身边,我算是看明白这两位是怎么回事。情商爆炸,泡姑娘是一回事,在病房里送温暖可以理解,这直接竞争上了,我也是无话可说。

李雨的表情显然也表明同样的态度。

有主任珠玉在前,我只是简单叮嘱几句就退出来准备回家,大概收拾桌子,补了一下午觉精神倒是不错,打算去附近吃个晚饭再说。电梯里破天荒就我一个人,看着数字一个个变化,眼前竟然出现李雨的样子和昨晚的那一吻,心中一惊,赶紧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果然自己还是平平无奇普通人一枚,宿醉加邋遢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丑……李雨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同时电梯也教我做人,在10层突然涌进来超重的人数,我直接被挤到电梯壁上,再之后每一层都停,就这么磨蹭到一楼,比平时还要慢,我已经被记得快窒息,赶紧跳出电梯夸张的呼吸几下确认自己肺功能并没有受损。

一抬头,就看见李雨梨花带雨的站在我面前,双手拎着银色的小包,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

我快抓狂。这种场面到底要怎么应付,生活并没有教我啊!现实里从来没和姑娘搭讪过也没被姑娘搭过讪,更别提这种四目相对的情节,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她母亲还在病床上饱受煎熬,也别提昨晚那个吻,我更相信她是把我认成了某个青年才俊喝多一时嘴误。

这么想别人是不是有点败人品?我赶紧打消一切念头,思考如何从现在的情况脱身。打个招呼就直接走怎么样,反正我情商低,这个硬伤反正也是多年的无可救药,心下想定,我木讷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么巧。

不巧,我在等你呢。李雨轻声回答。

完,这还怎么走。

幸好李雨接着说:我想问一下我妈妈的情况,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今天休息还特别跑一趟,不好意思。

我立刻拒绝:不了,你放心,吃不吃饭我们都会尽心尽力的。

李雨扁了扁嘴,有些无奈的说:和我不用这么官方吧。这顿饭不是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关系,是老同学,老朋友,还有昨晚的事儿……说到这里,她声音小了许多,慢慢低下头。

心跳在短时飚上峰值,我疯狂酝酿了好久要说的话,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

好。

04 十四年,逆情商

地方我选,她请客。这是最终敲定的方案。

当然我心里已经打好算盘,进了饭店就在收银台压好钱,决胜千里之外。

可是选地方就把我难倒,吃西餐吧,看起来像是约会一样,现在气氛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去大饭店好像又有点奇怪,要是去我平时的那些小馆,貌似都和我一个风格:外表一塌糊涂,味道好顶赞到天上……

李雨见我半天也没个动静,干脆问我:别纠结了,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有没有平时你常去的小馆子,味道特别好的那种,我想吃中餐,纯粹一点那种。

我眼前一亮,这种肯定是有啊,果然是我想的太多,校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情。立刻,一家店的名字涌上心头。

走!我手一挥,像是带兵出征将军那种豪迈,挥完瞬间就觉得丢人到家,这实在是太傻缺的动作……李雨终于是绷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走!她学着我也挥了一下手,拉着我的手臂就出了医院的门。

要去的店是我心目中的天字一号味道,离医院不是很远,出租车起步价就到。下了车,我和李雨并排站在“美味饭店”四个大红字招牌下,同样的满面红光。

这家吗?李雨小心翼翼的问。

是……我突然底气全无,果然女孩子都喜欢美好的外表啊,失算失算。可我们不是仅仅来吃顿饭,为啥这么多想法呢?李雨已经进屋了,这个时间正是店里正火爆的时候,李雨的到来明显吸引无数目光,刚才的吵闹劲儿好像都消停了几分。老板娘正在收银台里,见到我立刻露出温暖而温柔的笑容:哎呀妈呀,这不是小贤贤吗,赶紧让你姐稀罕稀罕,这都多老久没瞅着你了……说着就要从吧台扑过来,我心惊娘的这大姐好像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赶紧及时制止:

刘姐,快快,给我找个地方,我带朋友来捧场!

哎呀不好意思,姑娘别介意啊我对你家小贤贤没别的想法放心吧,地方有,楼上刚下来个包间就给你了!吃啥菜!

招牌三样!我比了个OK的收拾。

OK!楼上请!

这一唱一和李雨饶有兴趣的看,虽然是国内毕业,估计这么多年国外生活也很少接触这种圈子吧。坐定,菜很快上来,李雨抱着杯热水暖手,满脸的落寞神色,我也不好去打扰她,只是把菜向她的方向推进些。

啊……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担心我妈。

我摆手说道:没关系。

两人又恢复到安静状态,我有心找个话题可真的不是这块料,再想想昨晚的事,越发窘迫,一心骂自己不是男人,怪不得单身多年……

倒是李雨声音缓缓的说话了,与其说是和我对话,更是自说自话:

其实妈妈住院当天,原本就定了返程的机票,结果飞机延误在机场待了整一夜,第二天公司出了大状况老总亲自从机场把我接回去,幸好手术成功,我又拼死拼活加了好多天的班,终于圣诞假期赶回来。现在想想,如果这段时间妈妈出了什么事,我拼命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值得吗,何苦呢。

她的眼神始终有些失焦,用一根筷子轻轻搅动杯中的水:谢谢你,正贤。

我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递过去一双新筷子:菜要凉了。

李雨接过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桌上很快都是泪痕。我从桌上抓起餐纸递过去。想起不是很卫生,想从包里翻面巾纸,结果包里塞了满满两本书无从下手,我索性把书摆在桌面上,终于找到了纸巾递了过去。

李雨显然很快调整了情绪,擦干眼泪,目光被桌面上两本《榭寄生》吸引,她怪异的看着我,又看向书,再次看向我,反复。

我摸摸自己的脸,不清楚她的意思。

你新买的书?李雨问。

我摇头:并不是,都是高中的书,原本平安夜那天周晓旭让我带到他的酒吧,后来……就没用……就一直背着还没来得及卸货……

李雨叹了口气,拿起那本未拆封的“新”书:这本书,你一直没拆开过啊……

我一惊,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你送我的?

李雨反问:你怎么没拆开?

哦哦,当时我已经自己买本书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书,觉得拆开怪浪费的。

笨蛋。

李雨小声的说,我听的清楚,好像自己确实是情商零的笨蛋。很多事情和旭的分析就连上了,女生送你爱情小说,代表了什么呢。

代表……代表……我也在心里叹了口气,高中毕业十四年,代表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也不能问她当时是什么情况。但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再不问,可能自己要被憋死,虽然现在有点不合时宜,我必须要问。

李雨,昨晚是什么情况。

李雨笑了笑:是不是觉得妈妈情况不好,我怎么还去夜店泡吧,不孝顺呢。

不是……问这个……

酒是我唯一的解压方式了吧……

我内心一阵悲鸣,和我一样的爱好嘛……但我想问吻,那个吻是什么情况……啊。其实我心里只是想听她解释喝多认错人之类的,而且,我真的就这么问了:

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她沉默不语。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情商堪忧,果然只能和手术一生为伴,和着血肉孤独终老。正胡思乱想,李雨抬起头说道:昨晚我没喝多。

那你是不是认错……

没有认错……

那……

笨蛋。李雨脸色不太好,抓起手包就下楼去,饭菜一口都不动。

留我一个人呆傻的放空自己。突然,李雨又回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指着没开封的《榭寄生》说道:

你有没有点好奇心?

说完,真的走了。

05 秘密浅藏辄止

回家。

我对着《榭寄生》发呆。

然后给旭打了个电话,把整件事情和他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听他悠悠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没拆开呢。

我很疑惑:新书拆开有啥意义啊?

谁告诉你有塑封就是新书?!你知不知道李雨家高中那会儿开着校办印刷厂,弄个塑封分分钟的事儿啊,想明白没!?旭几乎是用咆哮的了。

塑封拆开了。翻开第一页,扉页背面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写满了俊秀的、袖珍的正楷体,一看就是女生的模样,再看正文,我整个人都彻底傻掉了。

是我高中时候写过的一篇短篇小说,在当时《男生女生》杂志发表过,题目是《紫色女孩》。现在看来简直幼稚到爆炸,但当时的自己妥妥文艺青年,而女主角原型……

我头皮发麻的把整本书翻完,最后一页空白处,一句话。

想做你的紫色。

时隔十四年,我错过一场完美的早恋。

从那天后,我再也没看到李雨。她的母亲通过关系转院去了北京,原本都是不合规矩,作为主治医师的我也没有签字,但就这么强行离开,谁也没有办法。

我并没有留下她的任何联系方式,若有必要,总会相见。这竟像是一场短梦,匆匆而来,茫茫而去,榭寄生终于全部凋零,酒吧那天清理后,我留下一朵榭寄生,慢慢风干变成了标本,就夹在《榭寄生》这本小说中。

也许,该换个名字了。

就叫这枚书签,榭离生。

愿她安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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