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无意间翻到一张老照片,一张大学时期招聘会上的大合影,这张照片已经五六年了吧,我惊奇的发现,站在老曾右边的那个女生,居然是他现在的女朋友……
就连老曾自己都一脸惊懵,没有想到他们之前就曾定格在一张影像里。
我突然感慨,缘分此物,真似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不由分说,也说不清楚。
我犹记得,初入大学时,满眼都是陌生人,不甚熟悉,年少气盛的我也不大与人主动打招呼,倒是一个和蔼的男同学跑过来主动给我问好——“你好,你也是XX的吗?”
一口熟悉的乡音,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后来渐渐成为了朋友。突然一天浏览相册,发现一张在我老家小区楼下打篮球的一张照片里,居然有这位率先和我打招呼的朋友的照片。
那还是我读高中时,同学来我家做客我随手抓拍的照片。我连忙把照片发了过去,问询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朋友亦感惊讶,连连称是,并问我怎么会他们小区出现,原来我俩竟然一个小区长大……
一时之间令彼此双方激动不已,成为了大学里最为亲密的朋友,一直到前不久,我还参加了他的婚礼。
有时候世间事就是这样光怪陆离,又自带清奇,简单直白却又回味悠长。所以每当再有人问我,哪些人是你的朋友,我想我可以这样回答——至少和我有一张光影重叠的照片可以回味的人!
是啊,没有共同的回忆,没有共同的理想,没有共同阳光照耀下跳跃搏动的青春,怎么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呢。
高中的时候,我尤是活跃,像一只有着无穷精力的雄鹿,肆意跌撞在迷路森林里,雄赳赳,气昂昂的“棱角”不畏任何阻碍,我是桀骜不驯的,又是正直友善的。只不过适应对象不同,前者是膺对无德无能为我师的朽木腐者,后者是面对以诚待我的良师益友,确切的说学校从古至今都是“阶级”存在最严重的社会领域,而英雄出少年也是亘古未绝之伴随。
那真是一件很值得回味的故事,因为出身社会后认识我的人,都不会相信我曾有那么热血沸腾的场面。
高二的某个傍晚,晚上七点,学校的“读报课”如期而至,英语听力“吧嗒吧嗒”在广播里叫唤个不停,对于打小就不喜欢英语的我而言,如坐针毡,腚坐在火上炙烤一样,难受得左挪右蹭。
恰好第二天学校就要举行运动会,我猛地想起或许我能做点什么,好离开无聊的教室。突然灵机一动,我招呼着四个女同学,一起和我去走廊最角落的办公室,一起去裁剪“小彩旗”,明天为我们班的参赛健儿们摇旗助威。
好主意,公中有私,私亦有公,岂非妙绝?很快我就和几个女生来到办公室,裁剪开来。办公室四下无人,很是安静,我们各自侍弄着自己的小版块儿,分工合作,低头不语。
不一会儿,一阵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进来,紧接着一副臭名昭著的“活尸”挺了进来,是高二年级组组长胡志华,扭曲的五官,加上凸龅的门牙,我总能第一时间联想到“龇嘴獠牙”这个词语,也许为虎作伥许久的人,恶邪业障久积,面相大抵如此,愈老愈丑。
胡志华看到办公室多出几个学生,开口就是“带把儿”,“TM的,滚回教室,办公室是你们这些小崽儿可以随便来的吗?”
其中一个女同学抢在我的前面搭了一句:“我们是在制作小彩旗,明天运动会……”
“锤子会,个人滚回去听听力。”胡志华打断女同学的声音,因为忙着接电话随即又跨了出去。
几个女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我本觉得可走可留,但人一旦在某个有锐气的年龄,遇到兵戈,不一挫其锋,未分高下胜负,心中必然郁结成疾,“休走!”
一声高喝,宛如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鲁达,现在回想起来,这颇具义胆豪情的言辞,滑稽中又自带三分凛然。
几个女生显然被这俩字镇住,趋于胆小的其中一个也停留了脚步。不一会儿,胡志华电话接近尾声时回来了,见我们还在办公室,前一秒还嬉笑的驴脸一下子拉得老长。
“RM,还没有爬回教室嘛!要老子喊几次……”
几个女生居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齐刷刷望向我,这一下子助长了我浑身是胆的豪气。时隔多年,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女生们并不是说真要听我的,而是面对口无遮拦,枉为人师的动物,我们的心情都是相似的——无视,是柔者之怒!
“不必走,继续做,这个班我是班长,我说了算!”
自诩素日对同学谦和有礼,此时蛮劲发作,不由脱口而出。几个女生倒也“争气”,又继续埋头做着小彩旗。
胡志华显然不料会有学生敢这样与他搭话,平时作威作福,狐假虎威习以为常之人,哪里能容这样的抗辩争斗。
“哦……”
这一声拖得老长,“原来你就是四班的班长,你们班你说了算哈?行,你等着。”
随即掏出手机,不一会儿,阴阳怪气的的说道:“余江波,你们班是不是班长说了算?”
余老师是我的高中班主任,以余老师对我个性的了解,显然电话那头他知道我又放浪形骸了。
胡志华恶狠狠地将电话递给我,我也没客气,班主任的电话还是要接的,还没等我开口,余老师柔声的问我,发生何事了。我大概齐讲了一遍,言辞犀利,丝毫没有给胡志华面子。
“有人嘴巴没刷牙就出来了……”
余老师大概明白了,于是叮嘱我先回去,暂时不做小彩旗了。语气温和,且带有商量的口吻。
不得不说,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是战胜和驾驭一个人的关键所在。
我很识抬举的回到了教室,心中虽有郁结之气,但也没有多想。可没一会儿,喧闹的教室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 敲门声,“谁是班长,出来一下,政教处‘王老板’有请!”
须臾之间,整个教室噤若寒蝉,似乎都在为我捏把汗,越是这样,年轻的“个人英雄主义”越发盈满胸膛,一跃而起,大步流星奔向了政教处。
还没走进政教处的办公室,一大股刺鼻的酒味儿汹涌袭来,本有鼻炎的我被呛到直咳嗽。我虽高傲,但基本的礼仪任何时候都不曾丢失,这是我的家教。
“砰砰”两下敲门声,得到指令后进入政教处大门。一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躯干坐在一把老式藤椅上,正在拿着钢笔稀里糊涂乱画一通。
我在旁边约莫站了三五分钟,“王老板”仍然没有抬头,好一阵子才抬起那通红圆脸,问道:“你谁?”
我也没有唯唯诺诺的习惯,直接回答:“我是高二四班班长,XX。”
“王老板”冷哼一声,“哼,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班班长哦!”
我也冷冷地回了一句,“哼。不才正是在下!”
“王老板”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回答这般不卑不亢,酒后的脸越发显露愠色,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你们教研组组长让你回教室听英语听力还叫不动你了吗?”
我本想解释:“不是叫不动我,我班主任不是就叫动了吗?只是为人师表,不应该出言不逊,每个人都有尊严,读书人更应该有尊严……”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在我的脸上,瞬间脑海一片空白,面对眼前这个不问究竟,不明是非的怪物,我竟然滋生出一种“兴奋”,他的举动成功点燃我早已按捺不住的“杀伐之心”,一腔孤勇,我跳将起来“DuangDuangDuang”接连闪电一般的三记重拳打在了王胖子脸上,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而我早已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嗅到了新鲜血液的芬芳,双拳齐挥,右腿一把伸出踢打他的左侧的大腿,一脚把他踹翻在了地上,像磕头一般单膝跪在王者的面前。
霎时间,隔壁办公室的几个糙汉跑了过来,人均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四个人分别抱住我的双手双脚,“王老板”狗刨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趁我四肢不便之机,上来就击打我的小腹。
拳风所到,我竟然不知疼痛,蛮力所发,四个年富力强,人高马大的糙汉竟然没有讲我拽住,拼命左摇右晃,一个“鲤鱼打挺儿”瞬间挣脱开来,又是疯了一般跳将起来一脚将“王老板”踹到老藤椅上,藤椅发出的“吱呀”声,仿佛一位奄奄一息的老者唉唉乞饶,我跳上前去又是“左右开弓”,把他的脸当做箭矢,一拳接着一拳宣扬着少年的尊严。
突然,背后伸来两双宽厚的大手,一把将我死死拽住,但似乎又害怕把我捏疼,一紧一松,大有是友非敌之感。我迅速瞥过头颅,居然是刘政、马斌两位同班同学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一时错愕不已,仿佛习武之人临阵对敌,发现一击错误,即以迅雷闪电之势回复内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真气却回复不及,顷刻间真气涣散,饶是先前积蓄多大的力量也随之一泻千里,四肢瘫软无力,猛地被两股磅礴巨力驾出了政教处的办公室……
就在那转瞬之间,我又惊又怒,又喜又悲,惊的是与阶级敌人敌对之时,竟有人担心我的安危,策应救援;怒的是,众狗辈素日擅专威福,对学生非打即骂,衣冠中之禽兽也,偏偏遇着我这“活武松”,却未能“打虎致死”,“剥皮扬威”。喜的是,我惊忆那四个中年糙汉抓我四肢时,绝非死力,其中有人竟是故意缩手,有心纵我,想必这四人与这“王老板”必有嫌隙,正所谓“小人同而不和”,正好借我之手以消心中怨恶,真真令人痛快;悲的是可惜人人非我,我非人人,面对奸邪强暴,不敢奋勇反抗,助长此等恶邪业障为师为长,家之不幸,国之不幸!
随即我拨打了110,派出所就在学校门口的斜对面。十几分钟后一组警察来到了校园,不一会儿,政教处站满了呜呜泱泱的人群。
警察让当事人双方阐明前因后果,警察让我先说。我从小到大复述能力异于常人,面对几十个大人,公然不惧,仍然不卑不亢,思路清晰的回顾此事。
王胖子见势不妙,随意打断,诱导性发问,我呵呵冷笑,随即对身边的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办案得有个程序吧,到底谁先说,应不应该笔录?以免有人改口。”
警察目露惊讶,稍纵即逝,随即点点头,示意我坐下继续说,我待要坐,旁边的一个平头一把踢开了凳子,气势汹汹道:“警察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我也不惧,冷冷地回讽了一句:“说得有理,人民公仆面前没有人民的座位,老师教得好,老师说的妙,妙妙妙啊……”
随即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面露黠笑。
鱼龙混杂的办公室,竟然发出了一阵嬉笑。
警察见状,将我和“王老板”分开询问,我到了另一间办公室,要求给我的监护人打个电话。警察直呼“内行”,随即同意了我的请求。于是我拨打了正好在老家出差的伯父。
我并没有细说前因后果,伯父就让我稍安勿躁,一切等他来后再说。听得出来,当时伯父正在应酬。
十五分钟左右,伯父来了,我去楼下接的,出奇的是伯父并没有询问我任何有关情况。径直走向了政教处,政教处仍然是呜呜泱泱的人群,伯父个子比较矮,也是一身酒气,走了进去非常谦和的走向了坐在藤椅上怒目而视的“王老板”,伸手要握,“王老板”却不理会,把脸一撇,身后的人也都轻蔑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单独询问我的那个中年警察突然从身后挤了进来,抢上前去一下子握住了伯父的手,“哎呀!李总,是你啊,这个孩子是你儿子?”
伯父丝毫没有表露异样,只是点点头面带微笑的问了个好,“这是我亲侄儿。”警察倒是很兴奋,一下接过话茬儿,转头就对“王老板”说:“王主任,这是李总,这件事肯定是误会!”
剧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方才自以为傲慢的“王老板”瞬间偃旗息鼓,皮笑肉不笑的伸出双手,握住伯父的右手,一边摇晃一边嬉笑着说:“小事情,小事情,现在的娃儿年少气盛,年少气盛……”
当一个人不断说重复的句子或词语的时候,要么是畏惧要么是敷衍!
伯父也笑呵呵的接受了握手,然后十分温和的说了一句话:“王主任,今天你喝了酒,我也喝了酒,酒话糊涂,说不好孰是孰非。这样吧,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你确实要追究,不如我们明天在碰面,不一定局限于学校,哪里都可……”
起初我还不以为意,后来我慢慢咀嚼伯父这一番话,确是老江湖——老练毒辣。一方面表明态度,希望息事宁人,另一方面暗中指责“王老板”身为政教处主任,上班时间,酒后和学生撕打,有理也没理。最后一句更是彰显自己的实力,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退一步海阔天空。
结果是必然的,云淡风轻的日子继续着,我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继续不卑不亢的求学问道之路。
只是时隔一年,刚刚准备跨入大学的前夕,刘政、马斌、刘元兴等几个老同学在重庆一起聚餐,其中一个外号叫“左手儿”的同学与我敬酒,“你就是他们班长?听说你动手教训了‘王老板’?”
我连忙挥挥手,“没有没有!”一改我对阶级敌人的傲娇之气。
要说“酒”还真是一个好东西,三两下就让两个素未谋面,更不相知的两个人瞬间好像很熟悉一样。
左兄酒已半酣,很诚恳的对我说:“班长,你那件事真的牛B。但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何事?”我疑问。
“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王老板’就把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叫到了办公室,知道你是走读,交代我们哥几个好好‘招呼招呼’你,还说往死下黑手,我们嘴巴应承,但我们迟迟不肯动手,你知道为什么?”
我越发好奇了,“为什么?”
左兄诡秘一笑,娓娓道来,“原因有三。其一,你是刘政、马斌的班长,他们都十分尊重你,兄弟是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其二,‘王老板’啥人性,我比你了解多了,如果真的是把你伤到,他必定反咬一口,说不定还来去劝慰你,而后收拾我,一石二鸟。说出去谁信‘老师’叫学生打学生呢?其三,实不相瞒,你做了我们兄弟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来,班长,走一个……”
那一次我豁然明白——真正的黑暗一定滋生在最为光明的地方。
这张被我制作成一张巨型照片曾在马斌生日送给他。每每看到这张充满故事的照片里,我总会在某一瞬间热泪盈眶。青春里,好的坏的,我都经历过了。唯有我,一如当年,我仍然是那个嫉恶如仇,心气高昂的少年。
当我有多余的情思去回忆往事时,我总觉得人活着的价值美好大抵如此。忙忙碌碌,辗转人生,或许很多定格在青春某一页的那个人,也仅仅是你某时某刻拥有过、赞叹过、恼恨过、怨怼过的那个人。而你爱和恨的绝不是那个人,而是那种现象,那种诱发你基因反抗或吸引的现象。
就像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终是一抹云烟,不复相聚。只是偶尔一阵微风吹拂,席卷了你的脑海,那一刻带来了曾经熟悉的味道,是青春,是热泪,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