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05冻梨

      妈妈和纪谙把那些编织袋子挪出了树林,然后妈妈哆里哆嗦地朝着湖那边晃了几下手电筒,就像谍战电影里那些特务在打暗号一样。不一会,湖那边驶来了一辆不开车灯没有车牌的破旧小轿车,顺着手电筒的光亮来到了她们面前,一个中年妇女从车上下来,对妈妈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点数编织袋子的数量。一袋五块钱,这一晚上,妈妈带着纪谙赚了五十块钱,那女人看着母女俩狼狈的样子,示意两人上车,母女俩和那些油包挤在小小的车厢里被送回了家。

      到家以后,妈妈有气无力地挪上楼,让纪谙把卫生间里的那口大缸装满冷水,纪谙看着那个可以腌一百斤酸菜的大缸虽然心里疑惑却什么都没有问,装满水以后,妈妈把自己脱得精光踩着椅子进了水缸,她就那样蹲在水缸里只露出脑袋。不一会,水面上就缓出了一层冰碴。纪谙捂着嘴,不知道是该尖叫还是该哭。这样的手法像极了北方人吃冻梨之前做的准备工作,纪谙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冻梨。

      妈妈把自己“解冻”以后,又开始烧热水给自己和纪谙泡澡,并拿着一块湿毛巾用力地擦拭着自己身上沾了石油的皮肤,纪谙从那块布上闻到了熟悉的汽油味。大概是从那时起,纪谙对于钱有了一种执念,那是一种被贫穷折磨到了骨子里的后遗症。

      “那个阿姨是谁?”“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总在那等着,会买我的油。”“你不是说人前要体面?”“在给你钱的人面前,你永远也不需要体面。”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蜇伤了纪谙的自尊心,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妈妈,十分坚定地对她说:“可总有人是可以体面地赚别人的钱的。”妈妈笑到:“没错,比如说常生他爸爸将来那种职业,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机会。”“我会比他赚得更多!”“但愿。”

      妈妈那句丝毫没有底气的但愿彻底斩断了母女俩的情分。那时的纪谙心底是愤怒的,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还要靠她养活的有了妻儿却不能负担的废物身上,把自己活得如此虚假又低贱。她更不明白,明明她们之间才是最亲近的血亲,凭什么妈妈不承认她,一度抛弃她,还要从心底瞧不起她。

      于是,纪谙决定离开妈妈,去爸爸身边,最起码爸爸是一直承认她的。

      她没有再跟妈妈出去干活,也不再试图和她拉近关系,她就真的像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一样,礼貌而又疏离地等来了来接她的爸爸。

      爸爸是开着小车来接她的,这极大的满足了纪谙的虚荣心,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妈妈家,而妈妈也并没有出来送一送她。大概她们母女俩的缘分真的是浅薄如纸。

      坐在爸爸的车上,纪谙自在多了,毕竟寄居在爷爷家的岁月里,爸爸还是会偶尔露面的,只是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让她叫阿姨。那些阿姨会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打量她,有些还会给她带精致的食物和衣服。对了,爸爸对她总是不吝惜微笑。

      “我们去哪?”“回家。”“家里有新的阿姨和弟弟妹妹吗?”“额,没有。”爸爸被她的问题问得十分尴尬,然后在路边停下了车,十分郑重地对她说:“纪谙啊,你要记住,你会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纪谙没有问为什么,但是她相信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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