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里的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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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比婚礼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医院的白墙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生命的祷告

下午，护士站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尖锐的争吵，这是我在骨科实习的最后一天。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位气急败坏的中年妇女指着服务台后面的一群护士破口大骂，嘴里吐出的话语虽有些不堪入耳，但依稀可以听出个全貌，大意是：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院，要钱找公司找去！年轻的护士长站在前面好言相劝，把医院的规章制度统统都讲了一遍，但显然这些呆板正式的条文压不住这种市井小人。争吵愈发激烈，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场面开始有点失去控制，无奈之下，值班医生叫来了医院的保安，同时拨打了110。

她是病人家属，十九床的亲姐姐。

昨晚八点多，病房里也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当带教老师和我听到声音赶到的时候，病房已经是一片狼藉。灯被砸得稀烂，地面满是玻璃渣滓，床单被套散了一地，治疗仪器也被不同程度地损坏。而十九床病人此时正站在窗户边上，并威胁着她姐姐说：“你们再逼我，我就跳下去！”见此情景，带教老师赶紧上前劝阻，此时，稳定病人情绪是当务之急。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我此刻已经头脑空白，只知道如果这种纠纷处理不当，今天我们在场的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好在这只是十九床病人一时激动说出的气话，如果真的想死，他就不会来医院。

能把人彻底逼上死路的，除了绝望，还有利益。

严格意义上来讲，十九床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病人了。两个月前，他从上级医院来到我们医院，以右腿外踝骨折收治入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恢复得不错。半个月前，管床医生就告诉他可以缴费出院了，剩下的回家慢慢疗养，各种治疗也停了。但奇怪的是，十九床就赖在医院不走了，每天在病房里不是喝酒就是抽烟，搞的同一病房的病人怨声载道。更为可气的是，端屎端尿这种活儿，她姐姐在也故意让刚来的小护士做。虽说这是医护人员的职责本分，但故意找茬让小护士伺候一个三十几岁可以行为自理的大男人屙屎屙尿就是过分，而此时他们已经欠了医院几千块钱，并且看样子是不打算自己付了。

说起缘由也很简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十九床是因为工伤事故导致的外踝骨折，按理说，公司支付医药费并赔偿相应的费用就可以了事。事实证明，与钱有关的问题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十九床的姐姐嫌公司的赔偿款太少，也是借机想利用她弟弟多讹上一笔钱，所以迟迟不肯与公司签订赔偿协议。而公司又同时警告十九床病人，如果他们不肯让步，就直接辞退他。问题得不到解决，双方僵持着，所以十九床就这样赖在了医院不走。昨晚与她姐姐协商不成，情绪激动之下，十九床砸了病房，并威胁她姐姐要跳楼。第二天上午，他们一家人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之前死活不愿意出院，今天强烈要求出院。据说是他姐姐想出了一个绝招：把人抬到公司门口去要钱。但是砸了医院，又拖欠治疗费用，医院怎么可能让他们走，所以就有了开头那一幕的争吵。最后，警察强行带走了中年妇女，她拒不配合，直到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她还在谩骂我们的医护人员。我在医生办公室静静看着这一出闹剧，只知道，这是一个或许即将决裂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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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针灸科实习时，有段时间每天要跟着老师去内科会诊，我对一个骨瘦如柴的病人印象深刻。之所以有如此深的印象，一是因为他瘦得触目惊心，几乎就是平躺于病床的一副骨架。二是因为，从最初接触他开始到最后结束会诊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们没有见过他家属来过一次。除了一个护工每天照料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他。这个枯瘦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地睡着，身上插满各种管子，长期处于昏迷状态。当听过更多的故事后，有时候我甚至也觉得这位老人是幸运的，至少，他家庭经济情况也不算差，至少，他的家属还请得起一位二十四小时的护工长年累月地照料他。因为在同一层楼的病房里，还有请不起护工也没有家属照料只能每天吃着干粮做治疗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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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也不只听着悲伤的故事，人性的光芒也总让人心生温暖。有每天轮流照顾中风母亲的姐妹，也有辞掉工作只为能够陪伴妻子做治疗的丈夫……

医院里的白墙一堵又一堵，这里每天上演着人间的离合悲欢，也书写着人情的厚薄冷暖。而我们必须要学着将它们看淡，一次比一次更淡，直到再也引不起内心的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