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半年前的一天,我照例在林子里练剑。正当我收起剑式,落于地上。身后传来一阵洪亮的叫好声。
“好剑,好剑。”
我穆然回头,看见一顶竹轿,轿子周围站着四个抬轿的轿夫。我一细瞧,轿子里的人却隔着一面珠帘,看不真切。
“阁下是?”我问道。
轿里的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道:“钰龙宝剑,果然是天下名剑!他的话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可惜....."听这口气这可惜二字后面不是什么恭善之言。
清风佛面,丝丝碎发落于额前,我搵怒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招白鹤翔云却差了那么点意思。”
我眉心一皱,心中的傲气就上来了。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停落眼前的顶竹轿虽谈不上奢华,但古朴有余做工精巧。再看这四位轿夫,年轻力壮,器宇轩昂,掌厚腿粗,显然是多年的练武之人,下人尚可如此,主人必定不俗。
也许是来找家父的哪位隐士高人,不可怠慢。我转念一想,恭迎道:"是否家父贵客,怠慢了。”
“找你的,与你老子何干。”轿中人口气却是霸道非常。
隐士高人总有些古怪性情,心中虽有不悦但我还是恭敬的说道:“晚辈技拙,请前辈赐教!”
我虽态度谦卑,对方的口气依然很大。
轿中人喊道:“指点你,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分量!”。
我七岁学剑,日不间断苦练十五年,行走江湖十载,少有败绩,不说技冠中原,但在江湖上也有些薄名。对方一再挑衅,我按奈不住,冲撞道:“难道前辈要试试我的剑法,才知道配与不配。“
轿中人冷哼一声,轻蔑道:”不要以为金陵四杰有什么了不起,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与我比划,你还不配。“
此人大言不惭,虽然可憎,但一细想,刚才自己的话也失了一位剑客的风度。不可理喻之人,不理也罢,我转身便要离去。
见我要走,轿中人发声道:”如此沉不住气,如何成为天下第一!“他继续说道,“你的这招白鹤翔云是不是来自唐寅的《百鸟朝凤图》。”
我身子一颤,停住脚步,此人究竟是谁?竟然知道我的剑招白鹤翔云来自《白鸟朝凤图》,回道:“是又如何?"
一阵狂笑从身后传来,瘦弱的花枝在风中轻颤,笑声如洪。轿中人内力深不可测。
笑声过后,那人说道:”年轻人悟性还行,就是资质差了点意思。”看我不说话他继续说道,“白鹤翔云的前式是白鹤冲天,白鹤冲天跃起后,以内力贯至全身,以白鹤乘翔云之势,是由上而下攻击的剑招。”
“前辈说的全对!“我颔首表示赞同。
轿子里的人却不屑道:“如果对手是泛泛之辈,此招尚且可以糊弄。假如对方是一个绝顶高手,你这招就等于送死。”
此时,自己的眸色与天色一般黯淡下来,林子里起了薄雾。我心一沉,竟然很想知道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白鹤翔云的精髓在哪?”轿中人追问道。
“在一个-翔-字。”我回道。
这个回答我自认没有任何问题,可轿中人直接驳道:“错,大错特错!”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年轻人,白鹤翔云这招的精髓在一个-收-字!所以你使出的白鹤翔云前半式剑锋威猛,后半式却糟糕的一塌糊涂。”
轿中人打了个比喻,他说如同木瓜扔上天,掉下来,木瓜不收势,掉在地上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木瓜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明白。“
此时,我双拳紧握,全身微颤,两眼死死的盯住前方。如果能透视,我很想知道这珠帘背后坐的是什么人,他竟然能在短时间内看出我这招白鹤翔云的破绽。
我承认,这招白鹤翔云我确实不能做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逢与人比试,我都心存芥蒂,一来怕被人看出破绽,二来这招凶险,不胜便是同归于尽。
我全身一冷,有点不知所措。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稳住心神,对自己前面的无理大觉惭愧,立马拱手问道:”多谢前辈赐教,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江湖虚名-潘海宗。”轿中人道。
潘海宗...潘海宗,我口中默念数遍后突然一悟!他就是天玄老人潘海宗,二百年前叱咤风云的世外高人。百年前中原武林与关外教派大战后,他就隐遁江湖了。如今出现在钰龙谷是什么原因?
正想再问,前面的轿子包括四个轿夫竟然不见了。我心中暗想,这世外高人行事真是琢磨不透。
接连几日,我练剑时都会注意附近会不会来人,可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了,轿中人并没有出现。但经过天玄老人的点拨,我的剑法却长进了不少。
三个月后,那顶竹轿又出现了。
这回轿子停在我身后不远处,没有轿夫。轿子出现的时候,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它就静静的停在那里,等我练完剑。
又起风了,轿子在雾气、尘土、落叶、碎阳之间变幻着颜色。这次我径直的走上去,离竹轿二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自从上回以后,我从天玄老人指点的-收-字中悟出了门道,剑艺长进不少。这次再遇前辈,我有心感激,上前一步作揖轻唤了声:”前辈,晚辈有失远迎!“
眼前的轿子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动静,我连续喊了几声,轿子依然纹丝不动。突觉古怪,我便大胆的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掀开了帘子,轿子里竟然是空的。
我心中一惊,背后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
你们猜怎么?
向我走来的竟然是一个少年。
这少年最多十一二岁,穿的是粗麻布衣,人却显得格外精神,特别是眼神,神光炯炯霸气外露。连我这个行走江湖多年的汉子,都不禁为之一震。
面对少年我正欲开口,少年竟先说话了。
那声音一出,吓我一跳。这十一二岁的少年声如洪钟,不是天玄老人又能是谁。
“年轻人,剑法有长进,但要在金陵剑会争的第一还远远不够。”少年说道。
虽然此话出自一少年之口,十分怪异。但我还是恭敬回道:“这次剑会虽盛名显耀,对我来说还是以武会友,尽力便是!”
此言一出,竟然遭到少年一顿臭骂!
“傻瓜、笨蛋、愚不可及!练武之人不争第一,简直有褥剑道!你不仅要全力以赴,必须拿下第一。”一个少年对我指指点点,画面竟然有些可笑。
少年双手负后往前渡了两步,面朝残阳低声自语道:“金陵剑会仅仅是个开始,是个开始啊.....
不知道天玄老人为什么找到我,但能得到他的点拨,还是很乐意的。我恭敬的说道:”晚辈愚钝,请前辈多多指教!
少年回过头来凶道:“指点你,我太有资格了,但不是现在。三日后还是现在这个时辰,在谷内三里处的落花亭等我。”
我抬眼看了一下天色,刚好是落日时分,孤阳与落燕齐飞,景色迷人。回过神来,前面的少年已然不见了。
曾听家父说过,江湖中有种绝学可以让修炼者的年龄逆生长,每一甲子年可突破一次。但练此功需要极高的天分和机缘。神功练成者,能活几世,身上的功力也是几辈子的功力,常人无法企及。算来这位隐士高人已经轮转了三世。
“三日后,你赴约了吗?”铁扇判官金章酒杯举到一半问道。
“当然了,能得到天玄老人指点一二,天下难得的好事,我岂能错过。”黄子涛正色道。
三日后,落花亭在夕阳下金光烁烁,我早早的来到亭下等候。
“天玄老人按时赴约了吗?”唐门陈景晟问道。
“别急,大伙先把杯子里的酒都满上,先走一个。”五个铜杯咣当一碰,酒香四溢。
“天玄老人到底赴约了没,快讲快讲。”司徒越圻催促到。
我啊,手扶钰龙宝剑靠在落花亭的石柱上半个时辰过去了,只见亭台流水不见人影。我呢还不好离开,怕前辈来了责怪。又过了半个时辰,残阳已落,天空倒是好看的很,青紫相间,白鱼露腹。
我琢磨着前辈也许有事来不了了,正欲离开。突然间天有异象,眼前飞沙走石,莎莎声欲隆。一个巨大的阴影在我脑袋上罩了下来。
“这么大场面?天玄老人来了?”陈贤铭吃惊的问道。
“世外高人出场果然非同凡响!”司徒越圻赞叹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错了,那出来的不是天玄老人,而是一条苍天巨蟒!”
“几个意思,出来了一条大蛇?”众人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是啊,一条巨蟒!蛇身立起足足五层雷锋神塔那么高。当时我就懵了,不知道拔剑还不是不拔剑。总之我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好久。”
“你不动就对了,蛇是弱视动物。你不动他或许看不见你。若你要一动它必然攻击你。”陈景晟说道。
“后来我还就真的动了,那大家伙口中吐出的信子估摸着得有两米,身上的一片鳞甲都有我腿长。”
“你跑了!”司马越圻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是我就脚底抹油,立马闪人!”
“这么大的庞然大物近在咫尺,你跑的了吗?”铁扇判官金章悻悻说道。
“在这大家伙眼里,你就是一只蝼蚁!”陈景晟笑着说。
“你们还别说,我非但没跑,还手持钰龙宝剑飞身杀去!”黄子涛一脸傲娇。
“真的假的,你不要命了。”司徒越圻一脸不信。
“来来来,先把酒干了!”一轮畅饮后,黄子涛摸了摸嘴巴子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脑子坏了,就是豁出去了。这大蛇出现在我们钰龙谷,离我们庄园就三里多地。发起蛇疯坏了我们家族百年基业如何是好,一时冲动就忘了恐惧,飞身杀了过去!”
“然后呢?”金章代大家问道。
“然后?你们看我现在好好的,肯定没事。”
“快说快说,不要卖关子!”
“好好好,当我全力飞身到蛇的胸前时,迎着风看见了蛇头上站着一个人。”
“看清楚人了吗,是谁?”
“此人一脸正气,周身布衣鼓鼓,鬓发逆风飞扬,其实你们已猜到三分,站在蛇头上的正是那个少年,就是玄天老人本尊。”
“天玄老人约的你,总不会害你吧!”
“当然不会,你们听我说来!”
“天玄老人告诉我,这蛇是九天玄蛇,是上古神兽,这次带来就是看看我能不能置死地而后生,有没有敢于直面生死的气魄。”
“那看来玄天老人对你的测试,你是通过了!”
“算是吧,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整个家族基业在身后呢!退无可退哈!”
“我们几个敬你一杯,子涛兄果然豪气干云!”
“哪里哪里,见笑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尊方鼎,大概玉碗大小朝空中一掷,偌大的巨蟒竟然一缩,被收到了方鼎之中。少年从空中落下,将方鼎收入怀中。
“妙啊,那方鼎必是神器!”
“那是自然,听天玄老人说,这方鼎也是来自上古,是当时的神人所铸,可驾驭各方神兽。”
“哈,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天下间竟然还藏着如此这般隐士高人。
我与天玄老人在落花亭相聊甚欢,老人家也没有了初次的狂傲之气,说是故意考验我的。他给我留了一份玄天心经和破月剑法,让我好生练习。
“那你们俩都聊了些什么事情啊!”司徒越圻问道。
黄子涛突然一顿,露出了神秘的神色。
天玄老人对我说了一句神秘的话,我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话,说来众兄弟替你一起想想!”
“好,干完手中的酒,听我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