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黑魔标记 The Dark Mark

哈莉特迅速地坐了起来,如果她不是那么矮小的话,这猛的一起身可能会让她撞到头。大脚板并不是真正的狗,他是小天狼星——他不会因为无聊的原因而吠叫。

当她打算从床上爬下去时,赫敏抓住了她的胳膊。

“听,”她轻声说。一阵火光点亮了帐篷,哈莉特看到她的面容因为恐惧而紧绷。

然后哈莉特听到了:歌声变成了尖叫。另一阵亮光划过,照亮了帐篷之外的大批人影正在如流水一般迅速移动着、推挤着、踩踏着,为了逃跑而慌不择路。

她和赫敏迅速从床上下来。哈莉特留下赫敏去摇醒金妮,她本人则冲到外面。

大脚板就在女孩们的帐篷门口站着,正大声咆哮吠叫着。人们经过他们的帐篷,冲下小山,冲到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夜色中移动,某种黑色的东西,正发出如同炮火一般的噪声。

但他们上方的空气中有东西在移动。哈莉特眯起眼——

“哦上帝,”赫敏从她身后用某种被深深恶心到的声音说,同时韦斯莱先生从男孩们的帐篷里冲出来,睡衣外面套着高尔夫毛衣,手中紧握着魔杖。弗雷德和乔治出现在他身后,依然穿着睡衣,看上去非常困惑但却清醒。

“发生了什么?”金妮颤抖着问。

“那是——那是营地管理员吗?”赫敏的声音并没有比她更稳定,她战栗的手指指向空中那挣扎的人影。

有一顶帐篷着起了火,在火光之下,哈莉特能够看到管理员那惊恐的面容。当他再度弹向上方时,她看到他的高度上还有另外几个漂浮旋转的麻瓜。

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哈莉特脑中燃起一阵愤怒的火花,和那咒语造成的火光应和着。

“真恶心,”其中一个巫师开始让那个最小的麻瓜孩子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罗恩说着,“这些人真的有毛病……”

大脚板吠叫着。

比尔、查理和珀西从斗篷中弯腰爬出来,他们都装扮整齐,魔杖在手。韦斯莱先生一定是一直在等着他们,因为他转向弗雷德、乔治、罗恩、赫敏、金妮、赫敏还有哈莉特,在周围的噪音之下提高嗓门喊道,“我们必须去帮部里的忙!你们去森林里,待在一起!等我们解决完之后回来找你们!”

比尔、查理和珀西已经跑下了山,冲向那群游行的团体——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小撮人,哈莉特只能假设他们就是部里的巫师,正在不断奔腾的人流之中努力想解决事态。

“来吧,哈莉特!”赫敏跟着韦斯莱一家身后跑着,对哈莉特叫道。大脚板叫着——

而哈莉特意识到她没有看到莱姆斯。她冲到他的帐篷前方喊道,“莱姆斯?”但帐篷里面一片黑暗,她还没有拨开门帘就知道他不在里面。他已经去帮罗伯茨一家人了吗?

大脚板用牙齿扯着她的袖子咆哮着。好吧,莱姆斯已经是个成年巫师了,他还教过防御术;他会没事的。她向周围四处寻找着赫敏和罗恩——

但她周围只有疯狂的陌生人群。

有人从身后用力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她趔趄了一下;她的脸上被某人的手肘撞到了。如果这只手没有抓住她的肩膀并帮她站住,她可能已经被人群冲倒甚至踩踏了。

她向上看去——看向莱姆斯的朋友。大脚板冲他咆哮着。

“其他人呢?”他命令般地问道。

“韦斯莱先生去帮部里——我本来应该去森林里的,但我不知道赫敏和其他人去了——”

“让你自己被丢下是非常愚蠢的,”他厉声道。她的怒气被激了起来。

“我并觉得这和你有关,”她怒冲冲地回到。

“当然和我无关,”他话里有浓重的讽刺,这让她想踢他一脚。“显然你独自一个人安全得很。”

大脚板再次咆哮了起来,并且开始攻击他的脚踝。莱姆斯的朋友低头瞪着他。

“你应该教你的蠢狗学学礼貌。”他的语调上仿佛表示出大脚板能听懂这句侮辱。

“那如果他们你,你也可以表现出礼貌咯?”哈莉特反驳道。

“非常好,波特小姐,”他一边把她向森林的方向推一边说道。“这几乎可以算是高明了。”

又一次,哈莉特再次发现这让她想起了斯内普。她从来没见过别的任何一个这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人。而他对她颐指气使地指挥她的方向,唠唠叨叨地把她往树林中间赶的样子简直就像斯内普本人。但(虽然她绝对不会告诉他,过几百万年都不会)她的确对于有人在身边,不必独自穿越树林这件事感到有些安心。

她原本计划大声喊罗恩和赫敏的名字,但这看来并不是个好主意:树林里充满了人们呼唤约翰尼或者德尔德雷或者夏尔纳斯的声音,除非你在要寻找的某人穿越黑暗时刚好冲着他的耳朵怒吼,否则肯定一无所获。彩色的灯笼已经消失了,但这并不妨碍人们乱七八糟地奔跑过树林。火光和营地那边传来的咒语光亮是仅有的光源,但那并没有什么助益,它们唯一着凉的只有人们紧张的面孔和圆瞪的眼睛。

哈莉特被恐慌的陌生人群推挤着,她本可能被撞飞,但莱姆斯的朋友在场。他拨开那些冲他们挤过来的人群(甚至还踢倒并且用咒语击倒了几个,从声音中判断),哈莉特抓住他的外套,把他当做盾牌。大脚板想试图靠近她,但在混乱之中他一直被人流冲开或者被人踢到肋骨。

最终,他们踢开、用咒语弹开、拨开了一条路,让他们走到了一个人群不那么密集的地方。人们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他们那么频繁地回头看,仿佛中了什么不怎么好笑的恶咒一样。哈莉特想起那个麻瓜的孩子旋转并颤抖着的样子。大脚板贴近她的身旁,呜呜叫着。

一声如同雷鸣般的巨响吓得她一跳,当莱姆斯的朋友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没有提出异议。他对她不说一个字,甚至不看向她,但每当哈莉特想松开他的外套时,都会得到一句犀利的“保持这样”,而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

他把魔杖拿了出来。她觉得如果握着自己的魔杖也许会感觉好一些,于是把手伸进睡裙的口袋……但她没有带着。她咒骂了一声。

“什么?”于是他回过头,用像斯内普一样锐利的眼神看向她。

“我没有带我的魔杖……好吧,我不知道!”她防卫性地说,因为他的怒目变成了难以置信。“我听到大脚板在叫之后就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没有机会回去看了。我并不会把魔杖放在口袋里睡觉!”

“不准和我,或者你那可恶的狗走散。”他把她拉到他旁边,然后再次开始行走。

哈莉特不知道他们走向了森林多深之处。营地的声音已经消逝在了夜色之中,只有树林里的沙沙声。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大脚板并没有试图攻击莱姆斯的朋友(虽然他看上去也不喜欢他),但他们要去哪?

好吧,她并不会读心术。

“我们要去哪?”

“我希望能在远离营地的地方观察营地,”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穿过一群站在一大堆金子上面的地精。他们用低沉如同地下水流一般的声音交谈着。营地里的麻烦看上去并没有烦扰到他们,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虽然有人在附近喊叫着——好几个声音,那听起来像是——在交织的树枝之间,一道银色的光芒朝他们移动过来。莱姆斯的朋友停了下来;哈莉特和他一起停下了脚步——然后他狠狠咒骂了一句(用的是比她要糟糕得多的词汇)然后用手指塞到了耳朵里,三个媚娃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如果说哈莉特曾经在比赛中感觉她们的美丽令人毛骨悚热,那么在如此近的地方,这感觉翻了一番。她们的皮肤和月光一样白,头发仿佛有微风吹动一般轻轻起伏着,而她们滑行的样子仿佛她们的脚不是由骨头、而是由烟雾构成的;但她们身上有些什么地方令人感到坐立难安。也许那是因为她见过她们的脸孔变成猛禽的样子……但哈莉特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这更像是见到了拥有非人美貌的食肉动物。

媚娃们身后跟着一群面容呆滞的年轻巫师,他们大声喊叫着想引起她们的注意。媚娃们并没有被此而吸引——但她们中的一个直直看向了莱姆斯的朋友,然后另外两个也一样照做。

他冲进了树木之间的小径,撞断了相当几根树枝。哈莉特提起睡裙和晨衣的裙角,迅速追了上去。在黑暗中实在非常难跑,她险些扭伤脚踝,但至少莱姆斯的朋友已经给她在某些程度上开出了一条路。等哈莉特追上他时,那些被媚娃魅惑的巫师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他正背靠着一棵树,呼吸声像是跑了比这多一倍的距离。他的手指依然塞在耳朵里,眼睛紧紧闭着。哈莉特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睁开了眼,然后哈莉特向他比了一个可以把手指拿出来了的动作之后,他才终于放下了双手。当他站直时,他脸上的表情比往常更像斯内普。“她们真的这么糟糕?”哈莉特问。

“你觉得呢?”他咆哮道。

哈莉特向后退了一步,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的语气。他看上去正在变形,就像媚娃一样——他的脸正在扭曲,鼻子弯曲伸长——

他再次咒骂了一声,用手遮住脸,仿佛想要掩盖住——那苍白的长手指看上去也非常眼熟——

“做得好,鼻涕虫,”小天狼星的声音从她身后出现。哈莉特的心脏差点从肋骨中间爆炸。

“你在干什——!”她喊道,但剩下的话语被冻结在了嗓子里:随着最后一声轻柔的,莱姆斯的朋友完全变成了斯内普。

哈莉特的下巴掉了下来。斯内普依然捂着鼻子,仿佛这样她就不会认出他一样,然后随着至今为止最为凶狠的怒视,他把手放了下来。

“你!”她说出。如果不是她的嗓子噎住了,她本来打算说的是“你这混蛋”。然后她转向了小天狼星,后者看上去像是讥讽又像是被逗乐了。“还有你!还有莱姆斯!”她补充道,因为她刚刚理解了这三重的背叛。

“把我们的计划都暴露咯,斯内普,”小天狼星说,仿佛正享受着嘲笑他的过程。

斯内普让小天狼星去做些什么,哈莉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语调中判断那想必是相当恶毒的话。她发誓总有一天要弄清楚。

“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媚娃,”他咆哮道。

“她们能破坏复方汤剂的伪装?”小天狼星用一种伪装出的无辜语气嘲笑道。

“滚一边去死吧,布莱克,他们让我分了心——”

小天狼星哼了一声。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该死的理由?”斯内普发动了攻击,“在被什么人看到之前变回你那该死的狗!”

“他说得对,小天狼星,你在想什么?”

小天狼星看上去当真受伤了。她试图让自己语气中的指责少一些。“我希望你被人看到。斯内——斯内普教授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怎么样。”

然后轮到斯内普哼了一声(也许是因为她差点直接用姓称呼他)。

“都是一样,”他讽刺地说着,把手伸到外套里面拿出一个瓶子,她在体育场里也曾经看到过他喝里面的东西。“我宁愿不要引起任何人的兴趣。”

但在他举起瓶子准备喝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一种古怪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那是种令人不安的僵硬。哈莉特意识到她能比之前更为清晰地看到他,是因为树木之间充斥着淡淡的绿光。

在黑暗之中,尖叫声再次响起。哈莉特的心脏开始如同奔跑中的脚步一般加速起来。

斯内普那被绿色光芒晕染的脸上蒙上了一丝过于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小天狼星抬头看着树枝帷幕之上,他的表情和斯内普如此相似,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在深度上,几乎完全一致。

哈莉特同样抬起头,但她无法穿透树木看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绿光,如同垂死的霓虹灯照……

小天狼星呼出一口气。“所以,太迟了。”

“太他妈迟了,”斯内普说。

然后他咽下了复方汤剂,他的皮肤上起了波澜;鼻子变直并缩短;他那长长的油腻的头发从黑色变浅呈棕色,然后变成短短的卷发;他的手指变短,手掌鞭打。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样:深黑且锋锐。哈莉特想知道他选择这个男人的头发是不是出于什么理由。

但小天狼星并没有变身。相反,他用手臂环绕住哈莉特,把她拉到他身边。

“如果有人看到我们,”

斯内普用他自己的——而非埃比尼泽那充满约克郡口音的声音冷冷地说,“我会对你下恶咒,然后指控你袭击哈莉特波特,让你回到监狱里去。”

小天狼星仅仅只是再次哼了一声。“那就来吧,我想看看。”

“怎么了?”哈莉特问。斯内普和小天狼星的表情吓着了她——还有尖叫的人群——但他们两人看上去都已经控制住了自己。而且如果那是……一场谋杀,她不敢想象小天狼星会这么冷静地说他想看看。

而且他们说什么太迟了?

斯内普并没有回答,只是再度开始了行走。她和小天狼星跟在后面,哈莉特在黑暗中绊了一跤,她希望自己没有毁了新睡裙,它一直被森林里的各种东西勾住。

他们走出了森林,树木的边界线是一片沼泽。变了样貌的斯内普站在树木的阴影之外——而如果没有……那东西……投下的光线,影子就不会诞生。

那让她想到了霍格沃茨的幽灵,它们就像是雾做成的,唯一的不同只是幽灵们有皮肤,至少有虚幻般的样貌。这个……东西……则是一个骷髅。它是绿色的,和她记忆中杀了她妈妈的颜色一样;绿色的雾气,那颜色染上了云彩、以及大地,染上了她的内部。一切都是绿色的。一切。

“那是什么?”哈莉特问。她的声音非常轻,仿佛一切力量都被吸走了。

“伏地魔的标志,”小天狼星盯着天空说。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之前的那个表情,以及某种别的东西,某种更为肃穆的东西。

“黑魔标记,”斯内普说。他也一样盯着天空。

“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每当杀了人,就会把这个发射到天空,”小天狼星说。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复杂,但她能听到其中的厌恶和危险的怒气。“这就是他们的自我满足方式。”

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听上去像个摇滚乐团,哈莉特几近歇斯底里地想。

“什——食死徒是什么?”

“他的那些该死的追随者们就是这么自成的,”小天狼星说。

“那它为什么会在那里?”哈莉特的心脏再次如同雷鸣般跳动了起来。她之前梦到了伏地魔,伏地魔和虫尾巴……莱姆斯认为那非常重要……而她的伤疤疼了……现在又是这个,伏地魔的标志……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曾经见过它?并不是从图画中见到,而就是确切的这个东西,绿莹莹的,如同怪物一般庞大而诡异,如同炸弹的烟雾一样挂在夜空之中。

“我们不知道,”小天狼星说。

哈莉特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向斯内普,后者转身背对着黑魔标记。她奇怪而短暂地希望他现在没有用着一张陌生人的脸。看到斯内普那一如往常的怒目也许能让人感到些许安慰。

“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她问他们。那么,太迟了,太他妈的迟了。“这就是你们都在这里的原因,这个subtor—subtarn—”

“诡计(Subterfuge),”斯内普说,那张陌生人的脸看上去非常讽刺。

“是啊,”小天狼星说,他的语气要温柔得多。“我们知道。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以为可能……”

“我们需要回营地,”斯内普尖锐地说。

“为什么,小天狼星?”哈莉特瞪着斯内普问。

“动起来,”斯内普咆哮道,然后率先离去。

“这个嘛,”小天狼星说着,和哈莉特一起迈出脚步,“你知道那个预言咒语——”

“变回狗,你这个——”斯内普停了下来,仿佛用某种既侮辱性又有教养的词来称呼小天狼星是种极为艰巨的困难任务。“麻雀!”

“我会的,鼻涕虫,等什么时候我能够确信你在我教女周围能注意你那该死的礼貌——”

哈莉特想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能站在这里吵到太阳升起为止。

“小天狼星,拜托,我不希望别人看到你。”

他对斯内普做了一个比赛中爱尔兰小矮妖摆出的那个手势。然后他的轮廓模糊下去,他再度变成了一条狗。

“雄辩,”斯内普冷笑道,“何等言语高超。”

“我觉得你们两个喜欢和对方吵架,”哈莉特说。在学校她是不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但看到他和小天狼星争吵之后,她觉得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成熟的人。

“继续走路,”这就是斯内普说的一切了。

哈莉特赶紧追上他,大脚板跑在她旁边。

“你为什么会在这?”

“暂时性的精神错乱,”斯内普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她。

“为什么你和莱姆斯和小天狼星在一起?”

“我不想重复自己的话。”

哈莉特不敢确定这究竟是有趣还是该死的令人生气。她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筋疲力尽。这是连续第三个几乎没有睡觉的夜晚——事实上,今晚她完全没有睡。前几晚她至少有那么几个小时的休息。如今恐惧已经褪去,她能够在沼泽地边上躺倒然后睡得不省人事。

至少,她希望她能。有某种不快盘踞在她的胃里,如同头上那烟雾缭绕的蛇。

“什么?”斯内普说。哈莉特抬起头看到他对她皱着眉头。

“什么?”她重复道。

“没有不礼貌的反驳?”

“我累了,就这样。”另外一种想法,和今晚的一切令人不快的想法升了起来。“我希望罗恩和赫敏都没事。还有韦斯莱一家——还有莱姆斯。莱姆斯去哪了?”

“我去找你的时候,他去给部里帮忙了。”

哈莉特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还是相反。即便……她的确感到高兴。某种像是快乐的东西和那条名为焦虑的蛇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但它就那样悬在她心理,不知道是否应该蒸发——因为斯内普来保护她只是因为对她母亲的回忆;还是应该留驻下来——因为斯内普……因为什么?他依然不是真的在乎她。她再次陷入危险了,仅此而已,然后他承担了某种责任罢了。

西弗勒斯是我知道的最不被责任感所束缚的人,邓布利多的话在她的记忆中回响着。她暂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在树林上方开始回响着营地的声音。他们在树林里转了一大圈,所以不得不绕过大半营地回到韦斯莱家的场地。哈莉特看着那些被撕毁和践踏的帐篷们,那些破碎的玻璃(斯内普用魔杖把它们清理到一边)在泥土中闪着光,脏水汇聚成的小河流过垃圾。空气朦胧,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哈莉特把手放在大脚板脖颈的毛上,把手指埋进去。斯内普沉默无言。

最终她看到了山顶的三顶帐篷,没有一顶看上去像是被火烧过或是被踩踏过(虽然男孩们那顶稍微歪了一点)。莱姆斯正在男孩们的帐篷前方来来回回地踱步,独自一人。当他转过身看到他们正爬上山坡时,他当真跑向了他们,踢起了一脚泥巴,溅到了哈莉特的睡裙上。

“感谢上帝,”他冲口而出,然后把她拥到怀里。

那不是一个轻轻的拥抱:它非常有力,哈莉特能够感受到其中恐惧而生的急切在拥抱着她时逐渐缓解下来。哈莉特瞠目结舌。

他推开她,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眼睛在她的脸上搜寻着。

“你没事吧?”他的额头上有泥土的痕迹,脸颊上被咒语灼伤了一道。“没受伤?”

哈莉特摇了摇头。她意识到自己非常快乐:真的,非常,满满的快乐,甚至不必怀疑自己是否应该有这样的感受。她展开微笑。莱姆斯用微笑作为回复,然后亲了亲她的头顶。

“到里面来吧,”他说。然后他看向大脚板(他正在舔爪子),然后是斯内普(他正瞪着他们)。“罗恩和赫敏和亚瑟去哪了?”

快乐消失了。“他们不在这儿?”

“哦,感谢梅林,他们来了,”莱姆斯说,他的视线越过哈莉特的肩膀,声音因为感激而沉重。她迅速转过身,看到韦斯莱先生正努力从人群中想要挣扎出一条路,那些看上去吓坏了的人正不断向他抛出问题。

“当然不是他,”她听到他说。“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看上去他们已经幻影移形了。现在请原谅,拜托,我想去睡觉——”

赫敏发现了哈莉特。她爬上山,紧紧抱住哈莉特,甚至比莱姆斯更加用力。

“布莱梅,”罗恩和他们会和。他苍白脸上的雀斑都黯淡了。“你没事吧,哈莉?”

“我们把你弄丢了!”赫敏泪汪汪地说。“黑魔标记升起来的时候,我们以为——”她吞咽了一下,仿佛把无法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到齐了,”当查理拨开帐篷探出头时,莱姆斯对韦斯莱先生说。

“感谢梅林,你们都在,”他说。“我们找到了弗雷德和乔治还有金妮,爸爸。”

他们都压低身体走进了帐篷里,甚至连斯内普和大脚板(每当他们被韦斯莱们挤到相距不足五英尺距离的时候都会互相瞪着)也是。比尔坐在厨房的桌子上,用一条床单包扎住手臂——那里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正在流血,茶巾已经不够用了。珀西看上去和被游走球击中后的维克多克鲁姆一样,查理的衬衫则被撕破了,好像讲讲躲过一个险恶的咒语。弗雷德、乔治和金妮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但好像吓坏了。金妮用双手紧紧抱着一只旧枕头。

“你们抓住他们了吗,爸爸?”比尔突然问道。“那个召唤出黑魔标记的人?”

“没有。我们发现巴蒂克劳奇的家养小精灵拿着哈莉特的魔杖——”

什么?”哈莉特和莱姆斯同时问道。

哈莉特的魔杖?”这是弗雷德。

克劳奇先生的精灵?”珀西冲口而出。

“但我们并没有睿智到足以推断出是谁召唤出了那个标记,”韦斯莱先生说完了。

“我们和所有人都分开了,”赫敏用颤抖的声音说。“来,哈莉特,你的魔杖——我们刚走进森林的时候和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在一起,但罗恩绊倒了——”

“然后那个该死的蠢货马尔福在那里,”罗恩愤怒地说,“背靠着一棵树,好像整个该死的森林都是他家的一样,在那里看风景——”

哈莉特忍不住瞥了一眼斯内普。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一样,他的眼睛从罗恩移向了她,但并没有多做停留,而她则读不懂他的表情。

“然后意识到,”赫敏用稍微坚定了一点的声音说,仿佛要引导罗恩把话题转回来,“哈莉特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但我想你可能是和金妮和其他人在一起,只是没注意到我们跌倒了——”

“所以我们继续往森林里走,周围什么人也没有,”罗恩说,“然后我们听到了一个低沉又渗人的声音……”

韦斯莱先生从这里接过了故事。当他说完之后,珀西——他之前一直像一只气鼓鼓的牛蛙一样——爆发了:

“好吧,克劳奇先生摆脱那样一个精灵是十分正确的!到处乱跑让克劳奇先生在部里的人面前尴尬——在禁止滥用魔法司的人面前这看起来像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赫敏愤怒地说。“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

珀西吃了一惊,在他那开裂的眼镜之后眨了眨眼。比尔和查理交换了一个沉默的眼神,而莱姆斯皱起了眉头。

“赫敏,像克劳奇先生一样有地位的巫师是无法忍受一个家养小精灵拿着魔杖胡作非为的!”珀西说。

“她没有用魔杖胡作非为!”赫敏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了。“她只是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家养小精灵不需要魔杖,”当珀西再次张开嘴时,哈里特说道。“他们有自己的魔法,用起来简单方便得多。那些麻瓜们怎么了?”她迅速问道,因为赫敏和珀西两个人看上去依然像是一对脾气很差的牛蛙。“你们把他们弄下来了吗?”

“我们基本上没费什么力气,”比尔说,而哈莉特几乎因为太过疲累而忘记感到尴尬——因为他正在对她说话。“那些食死徒一看见它就跑了。他们一个个匆匆幻影移形,我们还没来及接近他们,揭开他们脸上的面罩。不过,我们接住了罗伯茨一家,没让他们摔在地上。现在他们的记忆正在被修改。”

“那些人是食死徒?”哈莉特问,吃了一惊。她注意到没有人问食死徒是什么,并且非常高兴她已经问过了小天狼星——他决然不会觉得她很傻。“但我以为黑魔标记是食死徒释放的?”

“想必是的,”韦斯莱先生说,他听起来甚至比哈莉特更累得多,“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怎么召唤出那个标记。”

“可是如果他们就是食死徒,为什么一看见黑魔标记就幻影移形了呢?”罗恩问出了哈莉特的下一个问题,“他们应该很高兴看见它呀,对不对?”

你动脑子想一想吧,罗恩,”比尔说(这让哈莉特非常庆幸她不是那个问出问题的人),“如果他们真是食死徒,神秘人失势之后,他们就会千方百计设法别被关进阿兹卡班,并编造各种谎话,说当初是神秘人强迫他们杀害和折磨别人的。我敢打赌,他们比我们这些人更害怕看见他回来。神秘人倒台后,他们百般否认自己跟他有关系,又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认为神秘人对他们不会很满意,你说呢?”

哈莉特想知道,让一个这么好看的人还拥有这样的头脑这究竟有多么公平(或者不公平)。或者让一个这么聪明的人拥有这么帅气的外表。

“那么,”她慢慢地说,“……变出黑魔标记的人……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表示支持食死徒,还是要把他们吓跑呢?”

我们也是这样猜想的,哈莉特,”韦斯莱先生说,“听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们的妈妈听说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担心得要命。我们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然后早早地弄到门钥匙,离开这里。”

哈莉特和金妮和赫敏一起离开男孩们的帐篷,金妮依然发着抖。莱姆斯、斯内普,还有大脚板则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哈莉特瞥向这群男人(和狗)然后对赫敏说,“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赫敏点点头,然后在金妮身后钻进了帐篷(金妮几乎是立刻就钻了进去,仿佛不想在外面停留多一秒)。

黑魔标记已经随风而逝了,但那丑陋的阴霾依然笼罩着整个营地,看上去萧瑟而悲凉,仿佛一切的兴奋喜悦都被吸干了。哈莉特猜想事情的确如此。

“现在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了,”莱姆斯温和地说。“你真的应该去睡一小会儿。”

“我不觉得我能睡着。”这是真的:她感到筋疲力尽,头脑沉重,但思维却在她的脑海之中如同暴风雨一样闪烁着。“我现在怀有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补充道,“比如斯内普在这里做什么。”

莱姆斯的眉毛飞进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里,然后他朝斯内普投以惊吓的一眼。

“我们在树林里的时候,复方汤剂的效果被解除了,”斯内普的话从咬紧的牙关中漏出来,那张陌生人的面孔看上去风雨欲来,然后他钻进帐篷,甩开门帘的动作过于粗暴,整个帐篷都摇晃了起来。

“哦,天哪,”莱姆斯嘟囔道。他招手让哈莉特跟在他身后,大脚板则跟在最后面,就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小天狼星。

“大脚板!”莱姆斯截然喊道,他手中的魔杖指向帐篷的门,好让帆布紧紧地闭起来。

“周围没人,”小天狼星说,一只手摩挲着头发。

“这也是他在树林里变身的时候用的理由,”斯内普说。

“闭嘴吧鼻涕虫,”小天狼星咆哮道,这让哈莉特皱起了脸,“都是因为你的错我们才没能及时到达那个地点,错过了目睹那是哪个该死的谁把那个该死的记号发射到该死的空中——”

“你变身了?”莱姆斯严厉的问话声打断了这一连串的脏话。“你疯了?”

小天狼星看上去非常不驯服。那并不像是罗恩被赫敏嘟囔,或者双胞胎因为肥舌太妃糖被他们的妈妈训斥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更为成年人的表情,近乎于……黑暗。

“我能给我自己做该死的选择,莱姆斯。”

莱姆斯瞪着他。小天狼星回瞪回去,那阴影依然横亘在他的脸上。

哈莉特非常担忧,但又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她是不是应该在这升级为真正的争吵之前阻止他们?

斯内普打了一个几乎无声的响指,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当她朝他眨眼时,他仅仅摇了一下头,动作非常微小,但传达的意义毫无疑问:不用管。她犹豫了。斯内普讨厌莱姆斯和小天狼星……他可能是因为希望他们吵架才这么说……

但莱姆斯随后转回了桌旁,他的表情冷静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而那紧张的局势消失了。小天狼星朝着一旁怒目而视,然后把自己甩在了椅子上。

“那么,我猜想你们并没有发现什么,”莱姆斯说。

“什么也没有,因为斯内普在路上被那该死的媚娃分了心,”小天狼星说。

斯内普的目光如同抹上毒药的箭簇。哈莉特差点呻吟出声。

“好吧,大家都一样,”她在斯内普照字面意义上把小天狼星的喉管撕开之前开口说。“我是说,所有的人。小天狼星,当时是一条狗的样子。”

“这是原因之一,”斯内普用不加掩饰的恶劣语气说道。

哈莉特明白斯内普说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因为莱姆斯毫无反应——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应;而小天狼星的脸再次变黑。但她决定不管那是什么事——那让斯内普的脸上挂上了报复性的满足感,让莱姆斯停止了话语,让小天狼星脖子上的毛发根根耸起——那都是她不应当去探寻的东西。至少,不是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等斯内普走了之后,如果她的问法得当,莱姆斯和小天狼星也许会对她说的。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三个人聚在这里做什么,”她说。“你们肯定已经计划了有一段时间,而不是在我做梦之后,因为那时候票早就卖完了。”

“这不好吗?”莱姆斯问,“因为我们计划要来?”

“不,但是——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她皱起眉头。“还有,为什么要做伪装?这让你们看起来像是……在密谋什么。”

那只是她的错觉,还是莱姆斯和小天狼星正在努力憋住微笑?斯内普,好吧,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微笑。哈莉特对他们三人怒目而视,但那好像只是增加了他们憋笑的难度。小天狼星发出了一声像是捂着嘴的暗笑。

“所以?”她说。

莱姆斯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是活点地图,但她知道那还在她放在陋居的箱子里。

莱姆斯把那张羊皮纸递给哈莉特的时候,斯内普模糊地轻声说了些什么。哈莉特希望自己展开羊皮纸时的样子看上去尽可能地挑衅。

那张羊皮纸上是熟悉的字体。上面有几个茶杯印,边缘有些破裂,折痕的角上已经变成了破洞。但随着她逐渐读出文字,她的困惑却增加了。

“我不明白。”

“当你因为那个占卜咒语遇到时间问题的时候,”莱姆斯说,“你一直在不断说胡话——事实上,不是的。你其实是在预测未来。”

哈莉特盯着他。

“最底下,”斯内普冷冷地说。

她看向最后一行:但那些带着面具的家伙,他们看到黑魔标记之后就逃走了

这是说的?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会说,太晚了?”她盯着那一行字问。这是今晚刚刚发生的事,但这张羊皮纸一看就已经被研读了好几周,也许甚至好几个月。一阵寒意划过她的后颈。

“我们试图找出应该对今晚的混乱负责的人,”莱姆斯说,他的声音沉重,脸上的线条比以往更为疲惫。“而我也一样失败了,没能追查到那些攻击麻瓜的人。即便我们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能做到。”

斯内普和小天狼星也同样面容严峻,仿佛他们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小天狼星盯着桌面,表情沮丧且阴狠。斯内普用手指敲着膝盖,看上去烦躁不安。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该感到生气,因为他们居然直到现在都瞒着她。但她现在的感觉是某种空白,就当她从头开始读到格兰杰一家、韦斯莱一家、世界杯……这张染上了茶渍的羊皮纸上写着从它被镌刻上字迹之后很久才会发生的事情……但也有些事情不在上面。上面没说她会在霍格沃茨度过半个夏天,但那上面写着那件愚蠢的粉色裙子(虽然马尔福不在上面)。

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她今天已经为魔法而惊叹了好多次,但超越了那些。这简直近乎于可怕。

“很抱歉我们没有告诉过你,”莱姆斯说,“我们不希望让你担心。”

“还有更多的吗?”

“我恐怕没有了。你当时一直在倒叙,你知道,所以这张纸最下面的东西就是我们所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当西弗勒斯发现你所说的东西中隐藏着什么的时候,你就已经在预言今晚的事件了。”

斯内普?她朝他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拒人千里、恼火、冷如冰霜,仿佛他觉得莱姆斯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他依然还是喝下复方汤剂之后麻瓜的样子。他肯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喝了一口药水。

如果他是从她的梦话里抄送下来的……这就意味着当她生病的时候他一直在她旁边。邓布利多的话语又回到她的脑海中,西弗勒斯是我所知的最不被责任所束缚的人

但她一直处于危险中,不是吗?在失去心灵的危险中,但那无论如何也是危险。斯内普只有当危险的时候才会在她周围。如果没有危险,他就绝不会出现。

“这依然不能解释伪装,你知道的。”

“我教过那群韦斯莱中的每一个人,”斯内普说,这倒令她非常惊讶——他居然会说话。“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在这。”

哈莉特觉得她可以相信这句话。双胞胎无疑会试图在他的茶杯里加点什么。她敢肯定韦斯莱夫人没办法把他们的东西没收得一干二净。

“对于今晚来说,这些足够了吗?”莱姆斯问,虽然他微笑着,语调中写着理解。“你觉得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

“我猜是的,”她把羊皮纸折好。“我能留着它吗?”

“当然可以,”莱姆斯说,“我们还有别的副本。几个小时之后再见,”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时,他答应道。

小天狼星单手给了她一个粗暴的拥抱,而斯内普则根本没有看向她。

外面的空气感觉苍茫而空旷。营地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在动,其中一些看上去正在打包东西准备离开,但更多的人则缩在帐篷里。也许就像金妮一样,根本不想呆在外面。

女孩们的帐篷里一片漆黑,但当哈莉特爬上床时,赫敏轻声问,“一切都好吗?”

“是啊,”她轻声回应道。但老实说,她并不确定。

她躺在床上,盯着空白、覆盖着阴影,不再随着光芒而闪烁的帐篷顶,听着夜色中静寂的声音。但她的思维却并没有随之安分下来,它们如同莱姆斯在帐篷之外踱步时的脚步般来来回回,如同袭击事件时咒语发出的光芒一般噼啪作响,如同黑魔标记的绿色烟雾一般分离崩析。当她终于滑入睡眠之中时,她梦到了怪物们:一只巨蛇,它身后是伏地魔那没有鼻子的脸和血红的双眼;美丽的媚娃身上带着羽毛翅膀和鸟喙;斯内普变成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只有那锐利的视线始终如一。

当韦斯莱先生来叫醒他们,好在黎明之前踏上归程时,她感觉自己仿佛完全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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