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拉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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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真乃名副其实之神兽也！即便多年未曾再见，写下它名字的时候，仍不由自主地肌肉抽搐、脊背发凉、不寒而栗。“蜇拉毛子”也是我们老家的方言，经多方查证，另有别名“洋辣子”、“痒辣子”、“刷木架子”，学名应该叫“褐边绿刺蛾”，那真是摸一下提神醒脑，抓一把神魂颠倒，绝对无愧于我们“童年噩梦”的光荣称号。

这种神兽出没于整个夏季，一直到中秋都经常“有幸”与之遭遇。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第一次见识其神威究竟何时，不过当年被它虐得实在太狠了，其尊容永志难忘。农村的夏季虽也炎热，却并不难熬，宽敞的院子，满院的树木花草，一天洒几次水的泥土地几乎被树荫完全遮蔽，偶有微风吹过，清爽宜人，在自家院子里玩一个下午也不觉暑热。别看一个小小的院子，可玩的东西太多了，找蝉蜕、打弹弓、掏沙堆、捉青壳螂、吹肥皂泡、玩放大镜、飞竹蜻蜓、看蚂蚁搬家、拿拔了针头的注射器打水仗……等到了农历八月十五，院子里两棵老枣树上挂满了通红的熟透的枣子，令人馋涎欲滴，用绑了铁钩的长杆拽着枝条使劲一晃，枣子们就噼噼啪啪落满了院子。不过，收获的喜悦总会伴随着意外的惊喜，老家的蜇拉毛子最喜欢潜伏的地儿就是枣树上，尤其喜欢趴在背阴的枣叶背面乘凉。忘我地捡拾枣子的时候，稍不留神就可能和这货撞个正着。这家伙体长大多不到三公分，宽不到一公分，有的略呈圆柱形，有的则略扁，通体绿色，背部纵贯一道蓝色或白色条纹，条纹两侧还均匀点缀着芝麻粒大的黑褐色斑点，除了蓝色条纹覆盖之处，全身布满绿色的细刺，张牙舞爪呈发散状，乍看毫不起眼，就是一条颜色另类的毛毛虫而已，而且它行动迟缓，说它是昆虫界的树懒亦不为过。虽然貌不惊人，可一旦与它不期而遇，尤其是零距离接触之后，几乎马上就会感到接触处的皮肤瘙痒难忍，这时候人往往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挠，这一挠可不要紧，立即袭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和被蜜蜂蛰刺的疼痛相仿，而且是一阵接一阵的刺痛，好不容易不那么痛了，又奇痒难止，要是忍不住再挠一下，那种火辣辣的刺痛就会变本加厉地瞬间传遍全身，让人痛苦不堪而又无能为力。这时候仔细观察一下痛痒处的皮肤，一般都会发现一两个细微的黑点，周围一片红肿，那就是钻进皮肤的蜇拉毛子的毒毛。千万不要试图用镊子夹出毒毛，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种毒毛异常脆弱，一碰就断，而且镊子触碰皮肤立时又是一阵刺痛。运气好的话，可以用透明胶带或膏药粘出毒毛，然后涂上风油精、花露水、牙膏或者肥皂水，都能明显缓解刺痛和瘙痒，但要完全好利索，怎么也得一到两天。后来无意中听人说起，蜇拉毛子的毒素是酸性的，用碱面儿或者小苏打水涂抹好得更快，还有人说，被蜇拉毛子蜇了之后，可以把虫身捏破，用其体液涂抹痛处，以毒攻毒可收奇效。唉，惜哉当年无人告知这等妙法，多受了多少罪也！

蜇拉毛子之所以生猛，除了毒性强烈难以忍受之外，更为可怕的是这东西居然还有远距离伤人的绝招，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蜇拉毛子就算已经翘了辫子，其毒毛仍可以随风飘散，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产生和零距离接触完全无二的杀伤力。虽然知道蜇拉毛子的厉害，可还是抵挡不住夏日的诱惑，我们仍旧每日满世界疯跑，弹溜溜球、跳绳、丢沙包、跳房子、砸宝、捉迷藏……全是户外游戏，也就免不了经常遭遇蜇拉毛子的突然袭击。有一次，邻家一群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树荫下打闹，其中一个趁人不备，猛地脱下了另一个小男孩的短裤，光屁股的小男孩当然不乐意，不依不饶地追打肇事者，不小心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惨烈，围观者哈哈大笑之余，觉得不对，不就摔了个屁股墩儿嘛，怎么还哭出了惨绝人寰的味道，忙上前扶起光屁股仔细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乖乖不得了，居然不偏不倚把一只硕大的蜇拉毛子坐成了肉酱，半边屁股肿得老高，赶紧背回家，请村里的赤脚大夫打了消毒针，据说一个多星期都得趴着睡觉。还听说过更吓人的案例，我们老家夏天傍晚都习惯把餐桌摆在院子当中，借着晚风的凉意共享晚餐。据说邻村有位大叔，眼神不太好，竟然把一只掉进汤碗的蜇拉毛子当成辣椒吃进了肚子，这位倒霉的大叔挂了好多天的吊瓶，整整一个多月都不能吃饭。虽然无法验证真伪，但蜇拉毛子的威力，也足见一斑了吧。

李虎，2019年3月23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