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企业高管顾榕晖先生车祸一案,警方已找到肇事逃逸者,该逃逸女子系柳川市泷安县人,是顾榕晖先生前女友中的一位。
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正在接咖啡周一生的手没来由的抖了一下,苦涩的液体便合着奶泡一起顺着杯沿哗啦一下全落在身上,将他雪白的衬衣浸出一大片污渍。
“没事吧。”一起过来的同事扯了纸巾递给他,有些疑惑又带着关心的问着。
“没事,我去趟卫生间就好。”周一生接过纸巾把衣角的咖啡擦了擦,随即转身去了卫生间。
周一生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会许未歇会背负着罪名在荧屏上出现,可是今天他清清楚楚的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使打上了马赛克,他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站在镜子面前的他依然不愿相信,哆嗦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她。在对方再没有任何回音之后,终于死了心。
周一生第一次见许未歇时候,是十七岁,在梧桐中学读高一。刚大学毕业的许未歇在学校附近开了家书店,因着书店环境僻静,他便时常跑过去看书学习,一来二去,两人便也熟络起来。
在周一生的青春记忆中,未歇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她大他五岁,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对待。她会在期末考帮他画复习重点,会留他在店里亲自下面给他吃,也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想各种方法安慰他逗他笑。所以那时候,除了上课,周一生白天的时间几乎都在未歇书店,他已经把这儿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把未歇当成了最亲的人。
那会儿,许未歇总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坐在收银台背后的藤椅上静静地看书。周一生就坐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写作业,偶尔两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复又低下去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
大抵是太过于喜欢那段青春懵懂的美好时光,周一生在某个午后望着着认真看书的许未歇,心里突然害怕有一天未歇会离开这里。
他和未歇讨论了这个严肃的话题,正在睡觉的未歇忽然抬起头来,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算我不走,你以后还不是要离开的嘛。”
“也是哦。”周一生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未歇这句话说的毫无漏洞,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果然,未歇在一一年春天的时候请了人照看书店,只身去了苏歌。她说她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有这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如清风明月,澄澈似泓。未歇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噙笑,周一生看着她眼里的光,瞬间就明白了。
他没有挽留她。因为她说过,他们都会离开。
送未歇去火车站的时候,周一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未歇姐,如果你在外面受欺负了,一定要来找我,我会保护你的。”
“瞎说什么呢。”未歇扭头给了他一顿暴栗,紧接着拎包快步走向安检口,头也不回的朝他挥了挥手,“老弟,你以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孩子似的。”周一生看着她蹦跶离开的背影也笑了。
未歇走了,带着她满心的爱离开,去追寻年少时错过的爱情。周一生也在同年顺利考上华美,离开书屋去了未歇曾经的大学。
那一年,他们之间的联系尤其少,未歇只是偶尔打来电话问他近况,对于自己的生活只字不提。他以为她满心扑在那人身上,便也不做深究了,只惋惜自己晚出生了几年,不能够陪在她身边。
一三年夏天的某个凌晨,周一生忽然间接到了未歇的电话。
电话那头许未歇哭的泣不成声,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撕心裂肺,让人揪心的疼。周一生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走廊,慌忙问着她怎么了。而那头的人一直在哭,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肯说话,到后来他也就那样静静的听着她哭了。
许是累了,那边渐渐没了声音,电话也随即切断。随后周一生再打回去,已是关机状态。
他有点慌,害怕未歇出了什么事,买了票连夜赶去苏歌。慌忙抵达后,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不知未歇住在哪里。周一生苦笑了一声,向来以为自己离她很近,却未曾料到已走得如此遥远。
兜里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是未歇的短信:我要回柳川了,定的是早上六点半的票,在苏歌南站。周一生想和她说自己来了苏歌,抬头却发现自己此时身处在北站。他问了周围人南站与北站的距离,在对方给出答案时叹了口气,将编辑好的短信尽数删了,只一句我在未歇书店等你。
好。未歇只有很简单的一个字。
周一生定了最近最快的回柳川的票,在中午时分抵达柳川,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许未歇。
她穿了一条格子长裙,烫着大波浪卷,红唇艳妆,面无表情倚在挂了藤曼的门前。只是再没了那时的明媚灵气,整个人纤瘦的厉害,锁骨在喉下突兀着格外醒目。周一生走近了,方才发现她涣散的目光和身上的死气,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行尸走肉般游荡着。
“姐,你怎么了?”周一生瞬间心疼了,冲上去搀扶住她。许未歇的瞳孔这才聚焦在他的身上,嘴唇张了张,只叫了一句一生,便伸手抱住了他。
她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只那样闭上眼默不作声。周一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许久他感受到她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棉质T恤上。
与昨夜不同,这一次她哭的毫无声息。他知道此时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他在等,等她平静下来告诉他这几年他和顾榕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未歇放手的那一刻还是没有跟他说。她抹去眼泪露出笑容,只与他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自己经历就好,没必要拿出来让所有人知道。”
周一生望着她,眸子通红:“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容里皆是悲伤,悲伤的让人绝望。”
“我知道,那又怎样呢?”未歇继续笑了,扬起的明明是恰到好处的角度,却就那么灼了他的眼。
未歇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辞了店里的长工,将书屋转给了一个做合金生意的大叔。
周一生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施工人员抬着旧的广告牌从扶梯上走下来,他的心蓦地被什么扎了一下,旋即失去控制从工人手里将那刻着“未歇”的牌子抢了过来。
“周一生,你干嘛?”未歇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不禁问道。
“你把店面卖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他拿着广告牌质问她。
许未歇盯着他,只认真的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通知你?”
“因为书屋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承载了我整个高中的回忆。”
“梧桐中学的学生在这儿都有回忆,我总归不能一个个的都去通知一遍。”许未歇轻笑一声,扭头指挥着施工人员继续。
“可它对我的意义不一样!”周一生一时没忍住,最后几个字的音提得很高,几乎是吼出了声。
未歇的情绪一直都不怎么稳定,被周一生这么一闹,瞬间点着了火。她冲过去将他手里的广告牌夺过来,狠狠的摔下去,用脚踩了稀巴烂:“有什么不一样,你要舍不得就把这店盘下来,别在这儿捣乱!”
周一生本想说些什么,却让未歇的这一番话从头凉到脚。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喊她“未歇姐”。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在你眼里我就和其他梧桐中学的学生一样?”
未歇将披散的头发一股脑儿撩到后面,脸上的表情飘渺不定,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忧伤。良久,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着。烟雾缭绕中,他听见她叹了口气:“一生,对不起。现在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再陪你玩了。”
“我知道了。”周一生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未歇在他身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场面,也不清楚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只是难过未歇从始至终都把他当孩子看待,只是难过在她心里他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在那一刻,他有点儿想忘了她,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未歇再一次走了,带上卖掉门面的钱回了苏歌。
周一生不知道她是否又去找顾榕晖了,他有点儿想打电话去问问她,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手里的电话。既然已经闹得如此尴尬,就没必要再腆着脸去打听了。
这一年晚秋的风格外的急,华美大学的主道上落满了火红的枫叶。年轻的姑娘画着浅浅的妆,身着旗袍,执一柄油纸伞笑意盈盈的看着镜头,风拂起秀发,朦胧而美好。
周一生在路的转角处就那么猝不及防的看到许未歇,站在她身旁的却不是顾榕晖。周一生下意识的去看那个男人,他的个头很高,魁梧却不凶猛,大气且也柔情。风吹过的时候,他伸手替未歇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又将一米六的她揽进怀里挡住风,未歇露在外面的眼睛好巧不巧就和周一生对上了。
周一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僵硬的局面,只尴尬的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是未歇松开了那人的手,从大衣里钻出来,对着他笑道:“一生,好久不见。”
“好巧,未歇姐。”周一生有些紧张,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
“这是我未婚夫,肖旗。他陪我回来见我奶奶,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年底会结婚。” 许未歇的目光很温柔,此刻落在他的身上却像腊月的风,活生生的在他身上割了几道口子。
周一生的手顿在鼻子上,过了好久才僵硬的露出一个笑容:“怎么那么快?”
“我怀孕了,六个月了。”她轻轻的抚了抚肚子,周一生这才看到她被羽绒服裹住的稍稍突起的腹部。
周一生的眼睛有点儿发酸,他别过头去望着一旁掉的只剩枝干的老树,过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开口:“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对肚子里的宝宝才好。”
“嗯。”许未歇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肖旗这会儿才插进来话,指着周一生问未歇:“这位是……”
“朋……”周一生的话还没说完,听见许未歇说,“周一生,一个学弟,现在在华美大学上大三。”
他闭上了嘴,伸出手握住了肖旗那双大而温暖的手:“肖先生,你好。”
“你好。”肖旗礼貌的微鞠了上身。
上课铃声恰好在这会儿响起,周一生眯了眯眼,伸手和他们说了再见,然后快步跑开:“我还有课先走了。等婚期定了,记得请我去参加婚礼。”
“好。”许未歇笑着回他。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五楼楼顶,站在天台上低头望他们并排走的身影时,脸庞莫名被掉下的眼泪打湿。
一定是天台的风太大,刮了西北的沙尘过来,所以才将他一双眼吹的通红。
周一生那晚回到了未歇书店,在隔壁商店买了一箱酒,躺在许未歇以前经常坐的藤椅上,对着满屋子的书发呆到半夜。他想起夏天自己为了要回“未歇”书屋四处借钱的样子,像极了马戏团里钻火圈的猴子,明知道会把一身的毛都烧焦,还是选择跳了过去。
喝酒吧,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见未歇喊他:“一生,起来学习了,再不努力就考不上华美了。”
多么美好的幻觉,可惜酒醒了,也只是黄粱一梦。
周一生在元旦时候收到许未歇的短信。他原以为是未歇婚期定了,却不想接到未歇在鬼门关徘徊的消息。
许未歇腹中九个月大的孩子没了,她的未婚夫也没了。
周一生请了半个月的假,匆忙赶到苏歌市第一医院。
届时,许未歇身边空无一人。她挂着水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就连喊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周一生承受着来往护士病人的异样目光,日夜在她身旁照看着。就这样过了十多天,许未歇的身子恢复好些了,渐渐能下地走路,周一生将她带回了她在苏歌租的房子。
他细心的给她煲营养汤,给她讲搞笑有趣的故事,天气暖和的时候带她出去晒太阳,她睡着了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寸步不离。日子仿佛又回到他上高中那会儿,就他们两个人,只是这一次换他来照顾她。
周一生在苏歌一直待到了春节前夕,在许未歇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他陪着她回了柳川老家过年。
许未歇的老家是在偏远的农村,人烟稀少,几乎是五六里才看见一户人家。那儿的房子也都是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土房,背靠着大山,吃喝靠自己一双手。至于公路更是没有,交通完全一双脚。
周一生提着行李跟在许未歇后面,翻过一座又一座座高山,望着前面那纤薄的身子,忍不住说道:“要不你歇会儿吧。”
“怎么,没吃过这种苦?”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怕你吃不消。”周一生放下行李,看着她认真说道。
“没关系,我习惯了,走吧。”许未歇继续往前走了。
到下午三点才到达许未歇的家。她奶奶眼睛不太好,杵着拐杖磕磕碰碰的从门里走出来,望着又瘦一圈的许未歇,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心疼。继而,她将目光转向周一生,亲切的拉住了他的手:“是肖旗吧,一块回来过年啦,真好。”
说着,老人脚下一滑,周一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将她送回了房里。
许未歇整理好了行李,在屋子里生了火,把老人扶到火炉旁坐下,顺手从门后面拿出一根扁担给了周一生,让他去河里挑水,自个去菜园摘了些蔬菜,认真的准备起年夜饭。
三个人围城一团坐在简陋的桌子边吃年夜饭。老人对他们回来过年显得十分高兴,席间絮絮叨叨的和周一生讲起许未歇小时候的故事,到最后还再三叮嘱周一生照顾好未歇。
“小肖啊,未歇这孩子从小父母就不在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你以后呀,一定要好好对她。”
周一生扭头望了一眼许未歇,往老人碗里盛了半碗鸡蛋羹,笑着回道:“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对未歇好的,不会让她受苦。”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扭头对许未歇说着:“奶奶啊也老了,就盼着能看到你们早点结婚,你有个好归宿了,奶奶也就能放心走了。”
“奶奶,不许瞎说,你能长命百岁呢。”许未歇抬起头来,眼里泪光闪闪,她起身跑过去抱住老人,头埋在她怀里让人看不出表情。
周一生见势起身安慰了未歇一番,在看到老人眼里的落寞时,他意外的说了一句:“奶奶,我一定会娶未歇的。”
转身,他朝许未歇单膝跪下,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戒指上缀着一个银色小人:“许未歇,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未歇震惊的望着他,木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倒是老人乐呵呵的笑着,将许未歇的手拉过去放在了周一生的手里,劝道:“未歇,快答应啊。”
周一生也给她使了个眼色,又扭头笑着望向老人:“奶奶,您是我们的见证者。我在这里发誓,我会娶未歇,我会爱她胜过自己。如果我做不到,就……”
“大过年怎么老是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答应你不就是了。”许未歇看着奶奶脸上浓浓的笑意,终是伸手让周一生把戒指带了上去。
老人睡得早,吃完饭放了鞭炮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年轻人没有睡意,因着手机又没网,就围着炉子烤火。
许未歇把戒指从手上取了下来,递给周一生:“你刚才没必要这么做的。”
周一生低着头,拿起火钳捅了捅炉子的火,没接过她手里的戒指:“奶奶开心就好,东西你留着吧。我学珠宝设计的,这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许未歇盯着他看了半晌,收回手里的东西,开口“一生,谢谢你。”
周一生摇了摇头:“没事。”
“你不想问问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你那会儿跟我说过,你说有些事情自己经历就好,没必要拿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周一生抬起头来望着她。
“那我现在讲给你听吧。”
6
我喜欢顾榕晖六年了,从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喜欢,但一直都是那种暧昧的关系。
我原本以为我们毕业了会在一起的,但没想到他大四的时候找了一个女朋友,是我们学院同级的。
一气之下,我就回了柳川,在梧桐中学开了几年未歇书店。但走的再远,我心里依然忘不了他。那年他给我发消息说他分手了,我也是傻,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背着包去苏歌找他了。
去苏歌第一年,他对我很好。会给我做饭,买很多衣服零食,还把我介绍给他们公司同事认识,让他们领导给我安排了一份销售的工作。我当时觉得他是认真的想和我过日子,却不想他在一年后,为了升职把我送到了他老板的床上。
那以后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我去找顾榕晖,他说孩子不是他的,并把我的行李打包好丢了出去。我没办法又去找老板,老板更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于让人把我赶出了公司。
那晚我无处可去,提着行李去了苏歌长桥,跟你打完电话后,准备跳下去离开这悲哀的生活。
可是我突然想到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不能无缘无故的陪着我死。所以我在第二天回了柳川,准备卖掉未歇书店,筹点儿钱把孩子生下来。其实我那天并非有意要和你吵闹,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后来我在苏歌遇见了肖旗,他很温柔体贴,不介意我怀了孩子,认真的向我求了婚。
本来一切计划好了,准备等孩子生下来就举办婚礼。但是没想到,肖旗的公司和顾榕晖的公司是死对头,肖旗在业务上抢了顾榕晖的一笔单子,顾榕晖为了报复他,把我当初被他送到老板床上的视频发给了他。
肖旗虽然温柔贴心,但偏难以接受这种事情,他最终选择离开了我。而我临近生产,忧伤过度失去了孩子。
7
“再之后,你就从柳川赶过去陪我了。所以一生,我真的很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顾。”许未歇结束了她对自己这几年生活经历的描述。
周一生看得出她在极力的忍着泪水,丧子之痛还没有过去,许未歇此刻的情绪就像一层薄薄的玻璃,轻轻一碰就碎了。他便引开了话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想回苏歌。”
“伤心之地,还回去做什么?”周一生坐得离她近了些。
“我想去找顾榕晖。”许未歇的目光里露出冷冷的杀气,“他逼走了我的丈夫,害死了我的孩子,这笔仇我忘不了。”
“你是打算一命换一命吗?”周一生将手搭在她的脸上,扭过头来脸离她很近。
许未歇愣了几秒,别过脸躲开了他的目光:“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未歇,你现在身子还很弱,先在柳川养着吧。我把未歇书屋租下来了,你还可以回去做老板。”周一生扳回她的脸,认真的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许未歇没想到周一生因为她那会儿的话真的把书屋租下来了。
“你走以后我就租下来了,生意还不错,你就当是去散散心吧。等我毕业了,我陪你一起出去。”周一生继续说着。
许未歇没有说话,周一生把她手里的戒指拿出来认真的戴在了她的手上:“未歇,我刚才在奶奶面前说过的话都是我想对你说的。等我毕业了我就娶你,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不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许未歇突然笑了,打下他的手:“我去就是了,你别总是没大没小的。要知道,自打我们认识那天起,我就是你姐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在外面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吗?”
周一生抓住她的手:“未歇,我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上你了,可那会儿我还小,没勇气拦着你去找顾榕晖。现在我长大了,能够好好爱你了。”
许未歇的话在喉咙里哽咽了几下:“你在我心里永远都只是个孩子。睡会儿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周一生看着她脸上的淡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那就好。”许未歇面色温和了许多。
周一生打了个哈欠,起身进了隔壁屋:“姐,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
许未歇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低头去拨弄无名指上的戒指。过了许久,她将戒指取了下来,找出一个首饰盒放了进去。
8
这年正月初十,许未歇异常乖巧的跟着周一生回到了未歇书屋。
周一生临近毕业已经没了课程,每天呆在书店里写毕业论文,偶尔闲下来就陪着未歇一起去逛商场。大学同学都当她是他女朋友,周一生先前还会帮未歇解释,后来见她没反对,便也任由那些人叫了她“嫂子”。
时间久下去,到他从毕业典礼上走下去的那一天,也恍惚觉得未歇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那天去买了瓶红酒,提着从菜市场挑选的一大袋食材兴冲冲的回了家,准备和未歇庆祝一番。但最后,却是一个人就着一瓶红酒啃完了半只烤鸭,落寞的坐在沙发上,学着未歇平常的样子往嘴里叼了一支烟。浓烈的烟味冲进喉咙里,把他呛得眼泪直掉。
他尝试着去拨许未歇的电话,未料对方已经停了机。人海茫茫中,他又找不到她了。
9
二零一五年的初春,周一生在苏歌市一家珠宝公司做了珠宝设计师。他设计的戒指款式新颖,质量上乘,数量有限,专门针对高奢人群使用。
这日里,公司里来了一个带着墨镜挎着LV包身穿GUCCI裙的美艳女子,指名点姓的要周一生设计两枚订婚戒指。
周一生登记了她和他未婚夫的信息,又要了送货地址,约定一个月后亲自上门送去。
然而戒指还未做好,女子的未婚夫却在苏歌市东湖区停电的那晚,意外出车祸死了。撞他的是一辆无牌摩托车,因为当晚没有监控,警方最终也没有找到肇事者。
同事惋惜他损失了一笔大单子,倒是他无所谓的笑笑:“损失了就损失了吧,钱总能挣回来的。”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某天在开完周会后,他突然听同事讲肇事逃逸凶手自首了,是一名二十七岁的女子,好像叫许未歇。
他愣了几秒,手里的文件瞬间掉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将它捡了起来,放到办公桌上,匆匆的跑了出去。
冬湖派出所里,许未歇穿着囚服,隔着一面玻璃素着脸朝着她笑。她又瘦了许多,他一只手都能把她提起来。
周一生看着她就哭了,抱着电话红了双眼:“未歇姐,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来自首?”
“一生,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啊。现在他死了,我也就没有执念了。”
“未歇姐……”周一生趴在桌子上哭的泣不成声。
“一生,你别哭。”许未歇身子往前倾了些,伸出手像是要擦掉他的眼泪,见他依旧难受,又开口:“一生,就算你不做这件事情,我也会去做的。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该为了我失去大好前程。”
周一生抬起头来,望着她心如刀割:“可是你没有做。”
许未歇露了一个笑容,安慰他:“我是自首,顾榕晖又对我做了那种事,所以只判了七年有期。陆远律师说,只要我表现好,还可以减刑呢,你就不要自责了。”
许未歇安慰了他许久,最终周一生的情绪稳定下来,哽咽了一句“那我等你。”
往后的每个月里,周一生都会去监狱里探望许未歇,带上她喜欢吃的烤鸭,坐在他对面跟她聊外面的事情。许未歇就含着笑安静的听他讲,讲到好笑的地方也会附和着笑出声。
许未歇二十八岁这天,周一生带着一捧花进了监狱。他为她庆祝了生日,在狱警的注视中再一次向她单膝跪下求婚。
许未歇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她伸手捂住胸口那个被串起来的小人戒指,望着目光灼灼的周一生许久。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答应他时,她却别过头去:“周一生,你永远都只是我弟弟。”
长达八年的喜欢最终还是以一句“你永远只是我弟弟”告终。周一生拿着花失魂落魄的从监狱里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脏了也浑然不知。这些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还是没换来她一丝丝的喜欢。他在她心里,永远只是个孩子。
后来周一生再申请监狱探视时,都以罪犯拒绝见面为由给驳了回去。他追着问狱警缘由,只听得一句:“她说要你早起成家,别念着她了。”
周一生终是在一次次的失落中渐渐的放弃掉,在二十六岁时娶了一个家世学历模样都好的姑娘,在一年后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许未歇在监狱里听到这个消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眼里的落寞却也显而易见。
吃饭时候,看守她的女狱警坐了过来,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未歇,当初小周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没有答应呢?”
“他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而我已是一副残骸。”许未歇低头,锁骨间泛起的银色光芒恰好落进她的眼中。
她知道周一生为她做过许多事情,却也只能替他揽下这一场牢狱之灾。
她想起他们在老家围着火炉取暖的那晚,她和他说了她身上发生的许多的事。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没有从桥上跳下去是因为他在电话那头拼命安慰她。没有告诉他,她不嫁是因为那个冬天她的孩子连带着子宫一起没了。
她记得那晚在奶奶身边,周一生跪在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缓缓的套进她的无名指间:“许未歇,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有这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