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海

      “入夜，静。只听得岸边海水涌来退去，不断不断。伴随其间、闪闪发光的，是难以掩藏的丝丝缕缕的心事，来自遥远海底，小美人鱼的心事。”

      听说，在遥远的海底，那里水流和缓沉静，颗颗夜明珠照亮了四周围，穿着艳丽华贵晚礼服的小鱼们在珊瑚间悠然穿行，而蚌的家族世袭着乐队的责任……这些事，是小美人鱼告诉我的。十三年前，我曾遇到过她。虽然她也说不清是如何从遥远的海底突然浮现在了水面上，并遇到了第一次独自游海泳、茫然失措还赶上了退潮的我。突然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我以为我死了。毕竟，她看起来像天使一样熠熠生辉，从眼眸，到发梢，到嘴角，到脖子……哪怕我们都泡在海水里。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已深，一轮满月挂在头顶偏西的位置。揉了揉有些昏胀的脑袋，我打算撑起身子。身边一个人伸手扶住了我，心中一惊，连忙转头去寻。“是你救了我咳咳咳咳咳……”还没等谢字出口，可能起身过快、鼻腔喉咙突然涌出一股海水，呛得我低头连咳几声。她伸手帮我抚开垂下来乱作一团的刘海，指尖清冷滑腻。“谢谢！谢谢你！”月色下，只见她默不作声地望着我，几乎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那双蓝色的眸子璀璨如星辰，眼角有些湿润，是海水？还是……眼泪？她哭过了？“你……怎么了？”我轻声问了一句。她摇了摇头，随即手一挥，如魔法般在我们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阳光下的海滩上，两个人从远处走来，一高一低，低一点的那个人很活泼的样子，在前面跑着，不时又回过身去，后面高一点的只是跟在前面人的身后，匀速地向前走。前面的那个人……看着好像身旁这位姑娘啊！我突然发现这一点，转脸去看，她也转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去继续轻挥手指，眼前的画面变了：夕阳里的礁石上，两个人紧偎在一起，余晖笼在他们身上。我发现，那姑娘头上戴的海螺发饰同刚才画面里一样，所以……这还是她？那旁边的人又是谁呢？只见她紧闭着嘴唇、继续挥动着手指，眼前呈现出她的一双泪眼朦胧，整个身子倒进海里，双手极力向前伸着，眼神里有不舍有无奈有隐忍有诀别有悲苦……还有，在她双眸中映出来的我的脸。

       “嘭嘭！”与此同时，伴随着刺痛，我的心脏异常急促地跳动了一下，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那是我？是我的脸？所以刚才……那是我们？我和你？我们在一起？”虽然带着一堆的疑问，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有难以抑制的悲伤哗一下涌上心头、将我淹没。大幅大幅的画面不断绽放在我的脑海里，还有她的脸，开心的、无奈的、难过的、流泪的、大笑的、悲痛的……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直望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里……我甚至看见了在我的心底，那里居然有一颗跟她脖子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水滴状的珠子，不经意间泛出一道光泽。“轰”的一下，似乎难以承载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我宕机了。……整个人仿佛是昏了过去，却又仿佛是这才突然清醒。因为，我清楚地看到我和她两个人，站在海底。或者，这是我的梦？

      在这个清晰无比的梦境中，我拥有了完整的记忆，关于她——小美人鱼。曾经，她怀揣着对人类的强烈好奇，偷跑出海底王宫奋力游向海岸，而我，怀揣着对大海的强烈神往，在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时候撒丫子就往海水里奔跑。在白色浪花在沙滩上翻卷之处，我俩撞了个满怀。她像是突然就从水里冒了出来，我毫无防备。然而这次相撞的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还有两颗情窦初开的心。“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她同我讲述绮丽美妙的海底生活，我带她领略活色生香的人间风貌。对于两人之间的差距、是否有未来这样的现实问题，我不想讲，她也不愿提，但问题终究是问题，摆在那里，时机一到，它自己也要浮出水面。小美人鱼家族的总领事即将踏入轮回，弥留之际，说出了神的旨意——下一任总领事，将由她来担任。神的旨意，无法抗拒。离别的那个夜晚，她吐出一颗同她脖子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水滴状的珠子，告诉我，这是她的心。我捧着这颗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到了大海，然后把这颗心，放在了我的心底。再然后，我就睡了过去。这场记忆、这个梦，就这样，被封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第二天，我照常醒来，虽然人还在海滩上，周围却不见了她的踪迹。

      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没有人能回答我。后来，我把家搬到了海边，海浪声日夜相伴，只觉得心安。

---

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寻思依样到心头。去也无踪寻也惯，一桁红楼。

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是仙是幻是温柔。独自凄凉还自遣，自制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