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说

小二说

最近一次见小二,是周六,村头小学的灌桥边。

小二姓王,一众读书的孩子都唤他王小二,时隔多年,他依旧高高瘦瘦,只原来背着个破破烂烂的书包,现今耳边捧着台半新不旧的收音机。收音机里女声唱着小曲儿,咿咿呀呀,小二在小学灌桥上来回踱步,偶尔兴起还会转个圈。

小学灌桥是2000年后建上的,说是小学灌桥,在建时小学已经空了。跨着夏日稻田灌水的水渠,因着无人维护又是风吹雨蚀,比寻常小桥看起来更破败些。彼时,我刚从车站出来没让家人来接,幸在距离不远,骑了一截公共自行车便一路走了回去,离那小学灌桥还有段距离,便有女声唱着曲儿远远扬了过来。

那桥不过四米长,跨着一道水渠,渠两岸是历冬光秃秃的树,连着桥的小道旁是高矮参差的桃树,瘦高人影刚下桥,不知听了哪句词,竟在灰扑扑的桃枝间转了个圈。唱小曲儿的女声咿咿呀呀,隔着距离听不真切,只那人影必是小二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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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是个傻子,便是背着书包、捧着收音机,也满是傻气。世人不问他,他也不理世人。

我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小二,不见他时,从来也想不起此人,可每每见了他,又时常记很久。小二一人来,小二一人往,从无人为伴,多年之后再见,便是耳边捧着那台崭新的红色收音机在西安路上逆行。

小二身形瘦削打路灯下而过,灯光昏黄,看不清他着的夏衫是什么颜色,约莫是捧着收音机的缘故,走起路来风姿颇有些妖娆。我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忍不住回头看小二,小二自走他的路,听他的曲儿,那吴语呢哝婉转被夏日的晚风带着吹过来,心底却是凉的。

而后想起多少年前的小学校里,小二瞪着一双大眼,同抢了他书包的孩子争夺。不知怎的,记忆里那双眼离我极近,似在眼前,它瞪着,满是愤怒,又似质问,可里面又什么都没有。

大小孩子们围拢在一处,看着,笑着,有人大叫一声“王小二!”那双眼便偏了,小二似乎说了些什么,把夺回的书包捧进怀里护着,恶狠狠的样子却因为永远挂在唇上的鼻涕而显得满是傻气,孩子们从不怕他,后面便再没见小二说过话,甚至再没见过小二。

倒是中学住宿放假回家,偶见过一次,小二跟在一辆三轮车后头,骑车的老太叮嘱他看着些以免东西掉落。小二似乎笑了,唇齿开阖间似乎说了些什么,跟在车旁跑了几步,面容白洁,比邻家的男娃娃还活泼开朗几分的模样。

小二是个留级生,留了不知道几级。我认识他时便是高高瘦瘦,在一众二年级的学生里十分显眼,等我上了三年级、四年级,他还在二年级的班里同一群小萝卜头抢书包。后来小学校被裁,我又在外读书,于是有八九年不曾见过他。

小二身边从不见有人,唯一一次便是那骑车的老太。我见过他五、六次,白天有,傍晚有,春天有,夏天有,或是西安路上,或是小学灌桥边,小二迈着他略有些妖娆的步伐,乘着他耳边的曲声,一路远去,那曲声悠悠荡着,越过无边碧色麦田。我站在门前,看他隐入一丛桃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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