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的跨年感悟

前几天，圈子里十八岁的照片铺天盖地，一股陈腐的青春气扑面而来。 晒照的大致目的和唐朝崔护的这首诗所表达的情绪有异曲同工之处，无非是感慨时光已逝，容颜易老，桃花年年开，人不再少年，仅此而已。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有张十八岁的照片，却不敢晒。那是在上海外滩照的，背后黄浦江对岸是孤单耸立的东方明珠塔。照片里的我穿着粗粝的褐色衬衫，套着蹩脚的灰色西服，满脸胡子拉碴，看上去比现在还要老。唯一看得出年轻的地方是眼睛，透着倔强的亮光，不着一丝尘埃。

时光匆匆一瞬间，白了少年头。关于中年男人的状况，张爱玲有准确的描述：“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到了这个年纪，细细想来，确实是内外交困的状况。上有老，下有小，钱包不鼓，权力不大，疾病和意外如恶狼环伺。我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捧在手上的脆弱生活。上班不再轻松，工作压力增大，下岗风险提高；在外面折腾一天，拖着精疲力尽的残躯回到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大宝的作业和饮食起居要管，二宝的情绪和吃喝拉撒要照顾，还有老人需要安慰。

姜文在《狗日的中年》里将这种状况描述得更传神：“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不停迎合上司的心思。”

这几年，周围的朋友，包括我自己，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时间过得真快。以前时间是按天算，生活的节奏悠扬缓慢。现在则是按月算，整天埋着头忙这忙那，一抬头，一个月就过去，再一抬头一年又没了。

为什么？因为社会节奏和生活节奏都变快。

不单是针对个体，连整个城市的节奏都在变快。十五年前的杭州，还是一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景象，西湖柔美娴静，灵隐钟声空灵，游船悠悠荡荡。杭州之美，在悠闲的节奏里，花港观鱼，曲院风荷，断桥残雪，每一处景观都得细细观赏品鉴。记忆中的杭州，满耳的吴侬软语，走在落叶的老街，身边行人脚步轻松休闲。而现在杭州新晋一线城市，街上满是匆匆的人群，景区只剩拥挤和嘈杂。

人到中年，需要开始向前看，可向前看更需要勇气。十年弹指一挥间，刚过而立，将近不惑。再向前看，就是天命之年，人生差不多一半的路已经走完。

如果将人生比作四季，中年算是夏末，我们经历了春的明媚，夏的浓烈，即将走向秋的寂寥和冬的凋零。

有人说，以年纪来划分生命阶段，并不科学。四十岁焕发第二春的人也不少，五六十岁的老头，穿着花裤子，唱着KTV，撸着串灌着酒的，身边也有。

可是再光鲜的外表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再会玩的大叔也终究抵挡不了时光的冲刷。终点就在那里，你甘不甘心，愿不愿意，都会到达，总会到达。面对时间，我们只剩下感慨的权利，感慨它怎么就能这么飞快地少去。

在你感慨的间隙里，它一样没闲着，仍旧在飞快地流逝。只给我们留下脸上的斑，肚里的肉，和手中的保温杯。你想拉住它，它从你指尖流过，你想捆住它，它从绳索上流过，你想用瓶子装住它，它从瓶底穿过。

时间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朋友，称为“敌人”更为贴切。它是一个公平、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无声无息，它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像唐吉可德一样挥舞着长枪，可到最后，却连敌人是谁都不曾弄清。

如果你还不认识这个叫做“时间”的东西，强烈推荐电影《时间规划局》，在那个世界里，时间成了唯一的流通货币，任何事物的价格都用时间来标识，每个人手上都标识着不断减少的剩余时间，你可以用时间消费，也可以将时间留着。一旦手臂上的时间归零，你就将被剥夺生命。你想买杯咖啡，可以，拿你的时间来换，还别嫌贵，因为你承受不起因讨价还价而浪费的时间。

刘慈欣在《三体》里让主人公罗辑“冬眠”，这是对抗时间的利剑，但也仅限于在小说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面对时间，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开始和结束都由天注定，只有过程是我们所能努力和改变的。在有限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度过方式的权利。有人喜欢财富，有人追逐名誉，有人注重家庭，有人珍爱自身。用不着相互攀比，也不用眼红别人，选好路，过好自己才是最实惠的选择。

但无论那条路，一个原则从未改变，就是：天道酬勤。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不劳而获的所得。再微小的成功，也都是水滴石穿，聚沙成塔的结果。所有提早凋谢的梦想之花，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汗水浇灌。

人到中年，更需要拨开迷雾向前看。我们鼓励少年多尝试，教导他们吃一堑长一智，因为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试错。但我们没有，我们的努力举步维艰，成本大，门槛高，也承受不起太大的失误。所以，就更要看清努力的方向。人到中年不可能再如少年一般，“阅尽千帆皆不是,天长地久夜未央”，有更多选择的幸福和迷茫，而应该是看清一个方向，一个值得自己付出所有时间和汗水的目标，去“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拒绝荒度，让剩余的时间有价值。人生的意义在于经历，努力过，拼搏过，奋斗过，有过欢笑和泪水，有过血汗和付出，经历过四季，行走过千山万水，这就够了。这样，当再一个十年过去时，才不会空留“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般的悔恨，才会内心充盈，才会无怨无悔，才能怡然接受天命。

至于成不成功，你觉得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