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总是无常 却又最是人间常态

　　上周三清晨，徘徊梦中的我还没醒来，就依稀听到妈妈哽咽着声音在打电话，具体说了些啥，也没听清，就听到十五分钟什么的，后来就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后来，闹钟的闹铃响了，这闹铃声仿佛是有魔法一样，它把我的灵魂从梦中世界抓了出来，然后粗暴的扔进我的身体里。我慵懒的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明亮的光线，心中暗暗腹诽，这些木百叶窗，装起来倒是挺贵，但遮光效果却不是很好，明明叶片都是闭合着，偏偏还是有许多光线从叶片之间的缝隙里散射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我稍稍挪动了一下头，一阵寒意从脖颈处袭来，于是我又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心翼翼的裹着被子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躺姿，便睁着眼睛赖了一会儿床。我把盖在被子上的珊瑚绒睡袍扯进被子里，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希望睡袍能吸收一点被窝里的温暖。于是，我就这么一边躺着看手机，一边捂着睡袍躺着。直到手机上的时间从8点57跳到了8点58，我就一脚踢开被子，飞速地穿上捂热乎了的睡袍，便冲向工作室的电脑。等电脑打开之后，稍稍看一下邮件，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便会去从容的吃个早餐，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自从新冠爆发以来，在家已经工作了两年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九点起床，现在却是变成了日常。

　　妈妈一大早就出门了，爸爸在厨房炒鸡蛋。见到我从卧室出来，爸爸便告诉我外公去世了。我嗯了一声，说外公前几天就一直在说胡话，感觉是不太行了。于是，我便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冲向了电脑，加入了九点钟的线上会议。过了一会儿，爸爸端来了南瓜百合红枣粥和炒鸡蛋，便出门去了。我便一边开着会，一边在不用我说话的空档里，断断续续的吃完了早餐。等到会议开完，看到了早些时候舅舅发在微信群里的消息，说外公走了。虽然很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七八个月前医院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启用了临终照顾服务，只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它来得太突然。也许是之前听医生说了太多次病危，真的听闻去世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最初听说病危时的感伤。很快，爸爸就从外面回来了，我们一起赶赴医院。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亲戚们大都已经到了。只是大家都围在外公的病床前，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这么看着床上的老人。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沉默的久了，舅舅打破了沉默，说了几句玩笑话，然后有人应和了几声，便又归于沉寂。又过了一会儿，我妈妈小声地念叨，说这是医疗事故，明明昨天都还很好，为什么今天早晨一下子就不行了，一定是打吗啡打多了，导致人睡着睡着就没了。舅舅在旁边开导了几句，于是又归于沉静。大家还是围着床，看着床上的老人，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有外婆在床边静静地抹着眼泪。我努力的忍住眼泪，觉得背后有些湿了，估计是刚刚为了忍住眼泪，憋得背后发汗了。于是，我又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听隔壁床的病人和他的家属说话，估计隔壁的病人也将不久于人世，他们也是说着一些后事安排。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床的人开始吃午饭了，一阵阵食物的气味传了过来，不知怎么的，我竟觉着一阵恶心反胃。再一看表，我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我挪了下位置，从床尾走到了床头，开始仔细端详起外公的面容来。外公的确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脸上的肌肉稍稍松弛了一些，显得脸颊有些凹陷，颧骨有些突出，我想摸一下他的手和头，但是又有些不敢，可能我心底里，还是害怕摸到那种冰凉的触感吧。我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直到坐在旁边的外婆突然扑上前来，一边抱趴在外公的身上，一边摸着外公的脸，一边痛哭。问他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怎么不把她一起带走。在外婆一声声“老头子”的哭喊声中，我终于还是绷不住了。眼泪不止从眼眶里溢出，也从鼻孔里往外涌。妈妈立马哭着上来抱住了外婆，一直站在旁边的舅舅，则瘪着嘴巴坐了下来，能看得出，他在努力的忍住泪水。

　　待到妈妈把外婆从外公身上扒下来了，外婆又继续坐在旁边的椅子里，一个人默默地哭泣，默默地抹眼泪。于是，病房里又恢复了我当初进来时候的平静，大家都不说话，就这么围着床站着。直到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殡葬公司的人来了。于是，外公的遗体就被送往了太平间，我们其他人则是去到病房外，与殡葬公司的人商量起丧葬的相关事宜。不得不说，殡葬业务真是挺贵的，而且在那种悲伤的情绪下，也不会有人去讨价还价。我一边听着殡葬公司业务员的解说与报价，一边偷偷的查了下红松木棺材的价格。不由得心中感叹起殡葬业的暴利，我偷偷的看了看外婆悲伤的面容，便默默地收起了手机。不多时，一切殡葬事宜便都已敲定，一周后的清晨举办告别仪式，然后埋棺下葬。

　　这位老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34204天，他幼年丧父，少年时候经历了日军入侵，青年时候做了拉木材的纤夫，中年时候成为了搬运站的苦劳力，年迈之时还帮儿子经营商店以及带养孙子孙女。他勤俭，他节约，他正直，他磊落，他在各种意义上都能称得上一个好人。也许正因为他的一世善因，命运才给予他幸福的晚年，他不仅有了妻贤子孝，也有了儿孙满堂。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他也能在亲人的陪伴中安详离去，无痛无苦。感恩于命运的给予，也感恩于当地政府在老人临终时期给予的关怀。逝者已逝，生者坚强，死亡终究是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生死总是无常，却又最是人间常态，外公一路走好。

　　

老手表

　　

PS：

配图是外公的手表，又旧又丑。外公在世的时候，说要给他买个新的，他说还没坏，坚决反对我们浪费钱买新的。于是，他就这么用着这块表，用了近三十年。比起现在很多人奢侈的生活作风，他的这种节约，倒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如今，这块表也随着棺木一起下葬了，我是不相信人死后还会用表，只是这块表，陪了外公几十年，希望它还能陪着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