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历一十七年,经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终成正果。凡一千三百年,佛祖感于世事沧桑,人情巨变,乃告玄奘曰:“千百年前,汝西行取经,当是时,有唐盛世,贞观之治,我佛广布,普度众生,而后经万千劫难,世事轮回,今华夏复兴,雄踞东土。然人心趋利,佛法式微,汝当入世,再做西行,体经济社会之巨变,察自然科学之奥秘,比之释道,果有异乎!”
玄奘然诺,化名石冲,复入滚滚红尘。诸徒皆修正果,俱各成佛,遂不召集。只取悟空灵性勇决三分,八戒市侩贪婪三分,沙僧老城持重三分,所余一分,交于天命,不激不厉,不智不惑,忘却前世因果,到那凡尘世上再走一遭。往事越千年,世事巨变,看那高铁飞机,日行千里,自不输于悟空筋斗云,故白龙马亦不复用,只轻身一人,背起公文包,春秋朝暮,冬夏雨雪,进进出出于现代企业之中。只当是修行日久,出一次公差,做一次考察。
石者,定也;冲者,远也。那佛祖使石冲生在平常人家,至中年,为工,碌碌无为。后予机缘,受雇于金城崔氏大族,使之奔走与外,经营料理些许事物。
石冲所售之物,甚为奇妙,乃将岭南特产之土以卤水化之,伍以方剂,静置时日,即可变化有形,辅以真火淬炼,以坚其体。其形有秩,肉眼不见,极微极细之物,进出无碍。此物为用,当得其法,高温之下,则具变化之能,物入其中,尽皆裂之,化为渺小,而性质大变。真个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石冲喜之不胜,大感此物有点石成金之妙,遂唤之土金。
石冲探得黄河之西,焉之山下,有一新阳关,需用此物。便收拾行囊,急急西去。
那新阳关虎距半山,背依雪峰,俯视北川。适逢秋高气爽,蓝天如洗,甚是舒爽。白杨如戟,森森而立,金黄一片,映衬雪山蓝天,景色虽不谓壮丽,却极为养目安神。小城人口稀少,街道不过三条,商贾皆在主街,不过多是饭铺酒肆,居万余人,民风淳朴。石冲自脱开做工,好似逃离樊笼,难得遇此清静之地,不禁愉悦自得。四处行走,方知此地虽小,僻处山谷,却大大有名。
百余年前,此地居民即以土法熬制黑金。黑金者,藏于地下,其状为浆,其色黑而泽,或掘于地下,或自溢而出。前人不得其法,聚而烧之,其用不过二三,甚是浪费。石冲所携之土金正当用之于此黑金,以土金裂黑金,黑金之用大增。此物之用,肇于西人,经二百余年演化,社稷之重,民生之用,竟无不为黑金所左右。
小城偏僻,却是神州黑金之缘起。当是时,伟人崛起,风云际会,英雄辈出。新阳关王氏其人,少时孤苦,年长,性坚韧,遇奇人,指点掘黑金之术。感时事巨变,遂率众东进,闯荡莽野,掘黑金亿万,名震于世。抚今追昔,石冲不禁感慨,果然时势造英雄,此地氧气缺少,精神不缺。
那新阳关本与石冲家乡为厚,人情商贸,经年往来,故石冲所销之土金倒也未遭波折,顺利应承,加紧采办,很快交割完毕,即行施用。石冲自忖,此事倒也不难。于是备下酒筵,一是答谢土金为用,二是土金所用非一日一时,为保无虞,日后还须仰仗新阳关众人。那石冲携了八戒三分贪吃,自是以酒肉为能,酒席筵上频频举杯,敬了这个,又敬那个。那三分市侩之中,少不了察言观色,美言奉承,于是众人皆欢。
世上事哪有一帆风顺,土金用了不过三日,新阳关便行告急,说是炼金之器,用了石冲所售土金,波动甚大,要石冲快想办法,速速消除。石冲不禁骇然,土金之用,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突生异常,抓耳挠腮,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石冲毕竟前世修炼,又有沙僧的三分沉稳,于紧张处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条分缕析,细细查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时已入冬,白雪覆地,树木萧索,远山嵯峨,石冲哪有心思品赏北国冬色。只是驻扎在新阳关,工厂宾馆,宾馆工厂,两点一线,日日沉思苦想。
这日,石冲吃了早饭,背着小包,依旧心思沉重,踏着积雪往工厂里去。蓝天如洗,暖日如炉,树桠之间,白雪蓬松如盖,熙熙反光,人车踩踏碾轧处,则结为坚冰。电光火石一般,石冲恍然大悟,土金本是土粉之物,用之于器,以风流化,高处回旋如沙暴,低处流动如浆液。高温烧灼,岂不正如白雪,可以板结,亦可集聚,板结集聚则失之流动。凡事之理,苦思不得,则郁积于心,待机缘巧合,灵台机发,会通而畅,则了然于胸,何须问及于旁人。此亦悟空三分灵性使然。石冲心中大悦,急急与新阳关诸人沟通。众人于炼金一途,经年日久,皆是此中行家,但那掌事之人,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看法。那石冲免不了几处周旋,看人说话,费了不少心机,算是勉强调试,倒也奏效。
一波三折,石冲慨然。土也罢,金也罢,或耕耘于田野,面朝黄土背朝天,或决策于庙堂,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哪里有轻松容易之事。世上人看旁人皆是四平八稳,志得意闲,哪知人家所经的艰辛。就想自己目下经营,不过例行公事,人情往来,哪知还有这许多刻不容缓的急迫,慢不得也急不得。晓事的,知其中甘苦,不晓事的,只道是迎来送往,吃吃喝喝。于是把那轻狂散慢的心也收了许多。
再往西行,茫茫戈壁。石冲乘坐动车,好似长龙,日行千里,凭窗而望,草木不生,风驰电掣而过,沙石如炭,似被火焚。石冲心中隐隐而动,总觉哪里见过,又好像发生过惊心动魄的大事一般。
以高铁之速,穿过戈壁不过几个时辰。赫然之处,葱岭拔地而起,耸峙入云,白雪覆顶,其巍峨险要之势,与新阳关又自不同。葱岭之下,有一乌城,重楼叠嶂,鳞次栉比,交通枢纽,高桥架次,穿楼而过,繁华之处,自不亚于东土都市。这西域地广人稀,戈壁之下,却是巨大宝藏,富藏黑金。乌城本是商贾重镇,因时俱进,建百万巨器提炼黑金。此地居民,卷发碧目,所操语言,却并无二致,与之攀谈,皆性情率直温厚,远非想象中彪悍鲁莽。马上雄风虽早已随风而去,性格中霸气与坚卓耐苦自是源远流长,不能湮没。加之东西交融,后来居上,其与黑金提炼,自由许多开拓之处。
石冲本想挟新阳关之势拿下乌城,好向崔员外交差,谁知乌城迟迟未予应允。石冲只道凡事皆有挫厄,岂能尽如自己心意,便也稳下心神,日复一日,奔波盘桓,不知不觉竟一年有余,与乌城上上下下也混的面熟。只是那乌城炼金之器为黑金所伤,对土金极为严苛,石冲每提起土金之用,总是无功而返。
石冲不免焦躁,静而省之,新阳关之难在物,这乌城之难在人。白玉有瑕,何况土金!假以时力,自可改进。若人之患,则最是难办。那石冲不过平常人家子弟,本也是个一根筋的榆木疙瘩,少时为工,哪里经见过世面,与人交道,最是无知。然而时事所逼,吃这碗饭,就不得不强求自己在人情世故上下些功夫。遂放下身段,涎着面皮,打着崔员外的招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似那孙猴子一般,搬请众仙,到乌城来做说客。怎奈乌城仍是顾虑重重,终不为用。年来有余,未得其果,石冲被困乌城,大有燕然未勒归无计之感。
正在苦闷彷徨之际,也是精诚所至,有京都贤达,专擅土金,见多识广。赴乌城,察炼金之器,告知乌城,但用无虞,掌事便顺水做了个人情给那石冲,终是有了结果。
回复法旨,佛祖问之曰:“此番西行,若何?”玄奘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至理不能变。当今之世,资本为重,科学昌明,经世致用,风气日新。”佛祖曰:“释道衰之乎?”玄奘曰:“此次西行,非比前番苦难,些许波折,却也异曲同工。足可见当弘我释道,修心明性!”佛祖乃喜,曰:“善哉善哉!石冲悟道,人人皆可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