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逛豆瓣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组——“看得我好馋的美食文学”小组。
成员们在小组里分享文学中对于美食的描写,讨论、还原文字中的美食,试图把那些书里描述得色香味俱全,能想象但吃不到的遗憾都找出来,全部尝试一遍。
有人看得技痒难耐开始动笔创作,有人照着美食文学所描述的菜谱大展身手,还有的人在各个帖子里被馋得吱哇儿叫又不愿离开,这里整一个“文化
在这个组里,汪曾祺是名副其实的“顶流”,笔下的吃食惹得一众读书人欲罢不能;严肃的鲁迅童年时和小伙伴一起偷摸煮的罗汉豆,都是那么有滋有味;西方文学里欧·亨利的木莓果酱小烘饼,也馋哭了不少喜欢甜食的人。
对于爱吃的人来说,可谓“书中处处有美食”。我觉得,如果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沉迷美食文学的,那一定是从小时候接触到的书本开始的。
吃货养成系,还得看语文课
小学的课文虽短,但每一篇都是浓缩的精华,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要求小朋友们“朗读并背诵全文”了。
高洪波的文章里对榆钱原汁原味的描述,引发了年幼的我对北方的向往:
“清晨,露水还浸润着榆钱的时候,它们亮晶晶、绿莹莹的,真像一串串晶莹的玉荚。折下一枝,像吃糖葫芦一样吃下去,那滋味真美妙!”
南方孩子都很好奇,榆钱到底长什么样?吃起来是什么味儿?可惜课本上只有插画,“一串串绿得晶莹剔透”的,让人以为榆钱就像提子一样。
榆钱是榆树的翅果,外形圆薄如钱
不同版本的教材里也有关于榆钱的文章,刘绍棠的《榆钱饭》里说:“榆钱儿就是穷苦人的救命粮。”
“九成榆钱儿搅合一成玉米面,上屉锅里蒸,水一开花就算熟,只填一灶柴火就够火候。然后盛进碗里,把切碎的碧绿白嫩的春葱,泡上隔年的老腌汤,拌在榆钱饭里;吃着很顺口,也能哄饱肚皮。”
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是最简单不过的了,混着玉米面又蒸又拌,就是为了能不挨饿过日子。但对于现代人而言,吃榆钱饭是应景,就图一个春天的味道。
小时候被课本里的榆钱勾出馋虫的可不止我一个,有组员尝试过在网上买了两斤榆钱,学着《榆钱饭》里的做法依葫芦画瓢,却发现味道远没有想象中的惊艳,不免有些失望。
说到课本里的美食,绝对不能漏掉汪曾祺写的《端午的鸭蛋》,这可着实把我馋了好久。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我们家也是常有咸鸭蛋佐粥吃的。外头买回来的咸鸭蛋,还裹着厚厚一层腌制的红泥,洗干净了露出淡青色的壳,一个个又大又圆润,样子看起来也秀气,算符合汪老先生的选蛋标准了吧。
美中不足的是,筷子扎下去没有冒出红油来,蛋黄偏干偏硬,吃起来是沙沙的口感。
也不能说不好吃,下饭是一绝,只是看多了课文里高邮鸭蛋的描述,还是很想感受一下会冒红油的细腻质地和滋味。
小时候读书,大多走马观花,体会不到其中深意,读完可能就抛在脑后,但有些书里的吃食却能记很久。寥寥几句食物的白描,自己想象着画面,于是也进入了文学的世界。
读多了美食文学,也就越爱上生活的滋味。从别人的笔下看到不一样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有组员提到《宫女谈往录》这本书,晚清历史读来不免唏嘘,但里头提及的宫廷吃食十分精巧,引得我心动不已。
清廷的饮食讲究分寸,不当令的不吃。
清明吃豌豆黄,立夏有绿豆粥,夏至吃水晶肉,暑天有冰镇荷叶粥,重阳吃花糕,冬天烫锅子,每一个时节都被膳房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八月暑热未散,这时候书里提到的甜碗子看着就很清凉:
“甜碗子是消暑小吃,有甜瓜果藕、百合莲子、杏仁豆腐、桂圆洋粉、葡萄干、鲜胡桃、怀山药、枣泥糕等等。甜瓜果藕不是把甜瓜切了配上果藕,而是把新采上来的果藕嫩芽切成薄片,用甜瓜里面的瓤,把籽去掉和果藕配在一起,用冰镇了吃。”
这冰碗在市井民间同样很受欢迎。《天桥杂咏》也有记录:“六月炎威暑气蒸,擎来一碗水晶冰。碧荷衬出清新果,顿觉清凉五内生。”
把果藕切片、去芯鲜莲蓬子、鲜菱角、鲜芡实四样儿掺在一起,在小碗底垫上天然冰的小碎块,撒上白糖,再加上去皮的鲜核桃仁、鲜杏仁、甜瓜、蜜桃,就是什刹海荷花市场特有的应时消夏鲜品,和宫廷里的甜碗子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除了美食本身,作者们描写食物的氛围感也非常戳中人心。
鲁迅在《社戏》中和小伙伴一起在船上煮罗汉豆的描述,充满了少年的快活意气:
“我们中间几个年长的仍然慢慢地摇着船,几个到后舱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剥豆。不久豆熟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围起来用手撮着吃。吃完豆,又开船,一面洗器具,豆荚豆壳全抛在河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罗汉豆就是蚕豆,吃起来平平无奇,但就是当下营造出来的像出笼小鸟一样欢快的氛围,一下子就把读者带入到当时的情景里了,谁能不爱自由散漫的童年呢?
简单的食物有了情感,才显得更加珍贵。
“谈吃,也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
若是看得更深一层,就能感受得到,美食文学并不只在于吃喝,对一粥一饭、一啄一饮的描写里,更蕴藏着作者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意趣。
林清玄曾在文章里仔细描绘过家里兄弟姐妹在寒冷冬夜里吃冰糖芋泥的场景,热乎乎甜丝丝的滋味,最是抚慰人心。
“母亲把煮熟的芋头捣烂,和着冰糖同熬,熬成迹近晶蓝的颜色,放在大灶上。就等着我们做完功课,给检查过以后,可以自己到灶上舀一碗热腾腾的芋泥,围在灶边吃。
“冰糖芋泥只能慢慢地品尝,就是在最冷的冬夜,它也每一口都是滚烫的。我们一大群兄弟姊妹站立着围在灶边,细细享受母亲精制的芋泥,嬉嬉闹闹,吃完后才满足地回房就寝。
在艰难困顿的日子里,家庭的温暖和童年的美好就全都化在一碗冰糖芋泥里了。
如果要选出最能温暖胃肠、抚慰人心的吃食,我认为,粥应当拥有姓名。
对于热衷食补的广东人而言,粥是不可或缺的食物。在闷热潮湿的天气中,有一碗清淡绵滑的粥下肚,那可真是舒坦到家了。
梁实秋说他不爱吃粥,但讲起粥的品类来,也会有例外。
“我母亲若是亲自熬一小薄铫儿的粥,分半碗给我吃,我甘之如饴。不用剩饭煮,用生米淘净慢煨。水一次加足,不半途添水。始终不加搅和,任它翻滚。这样煮出来的粥,黏和,烂,而颗颗米粒是完整的,香。再佐以笋尖火腿糟豆腐之类,其味甚佳。”
一碗白粥平淡而踏实,或许反而更能满足挑剔的胃口,其中包含的人生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会明白。
汪曾祺在昆明待了七年多,写了不少与吃有关的散文,寻常食物在他的笔下都变得有滋有味。
透过文字,我们似乎能窥见那个时代昆明生活的点点滴滴,也体悟到联大学子在动荡岁月里宝贵的生活温情和豁达态度。
我非常喜欢书里这段过桥米线的描写,吃米线的画面徐徐展开,于是生活的意趣也就流露出来:
“入门坐定,叫过菜,堂倌即在每人面前放一盘生菜(主要是豌豆苗);一盘(九寸盘)生鸡片、腰片、鱼片、猪里肌片、宣威火腿片,平铺盘底,片大,而薄几如纸;一碗白胚米线。”
“随即端来一大碗汤。汤看来似无热气,而汤温高于一百摄氏度,因为上面封了厚厚的一层鸡油。把生片推入汤中,即刻就都熟了;然后把米线、生菜拨入汤碗,就可以吃起来。鸡片腰片鱼片肉片都极嫩,汤极鲜,真是食品中的尤物。”
读完《米线和饵块》,谁不想立刻去昆明尝一尝真正的过桥米线呢?
而《昆明的雨》让很多读者对鸡枞菌魂牵梦萦,连连发帖追问云南人鸡枞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引来了一批为菌子摇旗呐喊的铁杆粉丝。
汪老的昆明生活,全在这些平淡又有趣的小事里了。
美食文学在描摹寻常生活时,确有它的出众之处。
那些与人紧密相关的故事,正是有了对饮食的描述,才变得富有烟火气,而这或许就是美食文学独特的魅力。
在评论区说说,你被哪部美食文学馋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