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三则：萤、烧仓房，及金秘书为何那样

▍橘子存不存在？猫存不存在？被有计划的烧掉的塑料大棚存不存在？水井存不存在？童年故事存不存在？那个女人存不存在？

我的记忆存不存在？

01、烧仓房

李沧东戛纳新片《燃烧/burning》改编自村上春树短篇小说集《萤》中的一节：烧仓房

时隔多年，突然在街上遇到了久未谋面的幼时邻居。当它以开场情节出现在电影里，韩国电影，很难简单地被描述为“因缘际会”。

女孩儿非常坦诚地表示自己整过容（所以男主并没能一眼认出她来），“那时候你曾经恶狠狠地说我丑”。开场白言简意赅，三句话就让两个人的关系快速遍历了20年。

这样一个重逢的局面足以被标注为“凶险”，但当局者迷。彼时盛气凌人的小男孩儿已经变成了郁郁不得志的大人，没变的是持续身处的阶层和依旧喜欢看脸。钟秀爱上了（整过容的，或者其实根本就并没有）眼前的这个女人，爱上了和惠美做爱时候朝北出租屋里整整一天里都很少会见到的、那道反射自山顶铁塔的日光。

业余学习哑剧的惠美在喝酒的时候无实物表演了吃橘子，“总之不是以为这里有橘子，只要忘掉这里没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简单”。全片关于“存在”的追索至迟便是由这里开始。

满心欢喜终于熬到心上人或者至少是绝佳炮友从非洲回国的那天，却发现女孩儿旁边已经站了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世界的男人——本。本年纪不大、生活富裕、而且很闲，喜爱文学的男主很自然地把他们定义为韩国的“盖茨比”。他们有固定的圈层，他们在家庭聚会上远远地观望着（地域和心理接受度上双重）外来的年轻女孩儿们声情并茂地讲一些离奇故事，然后微笑、打哈欠。这是属于“他们”的被丰富填满了的无聊。

在那次共同吸食大麻的奇怪体验之后，钟秀见过了解放天性脱光衣服在黄昏里、在本面前旁若无人起舞的惠美，也听到了本有计划地烧掉塑料大棚的怪异爱好、以及本给出的充满宿命意味的宏大的自我辩解。

钟秀决定报复，以最能或者唯一能与之对抗的年轻的身体进行阻挠，却在不断的探寻惠美消失真相的进程中一件一件确认了猫、水井、童年故事的存在，而最该存在的那个女孩儿，已经不在了。

于是复仇开启，钟秀终于也像心爱的女人一样，面对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用水与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一丝不挂地面对了这个世界。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或者只是发生在钟秀迟迟写就的小说里。

02、金秘书为何那样

改编自同名网络漫画《金秘书为何那样》，由《今生是第一次》导演朴俊和执导

在男主身边工作了九年的全能秘书金美笑决定辞职，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自负的李英俊慌了，于是……展开攻势去追求。烟花烂漫糖衣炮弹轮番上阵，只讨到了女孩儿家人更加的不信任。

男主的超人气作家哥哥李成言的出现，瞬间夺走了美笑的注意力，而且亲密关系建立在共同经历的一段童年阴影——两人同被一个爱情失意的女人绑架，并被迫见证了她的上吊自杀。而哥哥之所以会被绑架，就是因为弟弟李英俊把它丢在了这里。

然而事实，完完全全反过来了。那个真正与金美笑共同捱过被绑架的恐怖下午的小男孩李成贤，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故意封存了这部分记忆（改名李英俊）。而曾经丢下他走开的哥哥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愧疚产生了记忆错置——坚信被绑架的那个人是自己。

03、萤

萤，经典的日式传统意象。较诸扑火的飞蛾，更加绚烂且静美

所有的复仇故事里都不可避免地包含着对峙双方各自的身份确认桥段，杀人和复仇都共同指向了“我为什么而活？”，而“我是谁？”则更是与此同时必须不断被挑战和不断被验证的根本问题。

与《金秘书为何那样》里因为极大的恐惧和内疚而产生记忆错置的哥哥李成言类似的，《邪不压正》中的李天然在13岁、在人格远没有形成的少年时期，身体僵直地见证过师父全家被师兄朱潜龙杀害之后，心理就并没有再“成长”了。希腊雕塑一样的肌肉块和屋顶上的健步如飞，以及偷军刀和盖印章，不断加重着的是虚张声势和自我说服的无奈况味。

师父被杀、亨德勒大夫“坠亡”、蓝青峰被送进急诊室，这些被短暂依赖的“爸爸”们急切地盼望着那个少年快速成长，最终都只是实现了阶段性的未遂。同样懦弱的、私心想要做一场复仇试验的女人关巧红，在结果上成了唤醒英雄的“神”。

关于“存在”，因为主人公（自称）拥有能够躲过子弹的“离奇”技能却又在复仇道路上全无章法、不着四六，一针毒品又一针催产素。随着故事的推进，你甚至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恍惚地认为说谎的、杀了师父的人真的不是师兄，而恰恰就是李天然。

值得庆幸的是，导演用一个突如其来的细想并不十分符合人物身份的“小聪明”一枪毙命地截断了“推倒重来”的讨论空间。把关于复仇的“小”故事快速讲完，我们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站在房顶上，想想大的，更大的。

/封面灵感

《戴黑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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