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志异》

  镇北东伯之家，善养殖，马羊鸡彘无数。未知始于何时，日暮收圈点清，每有丢失。又有砍柴人，说北山古树之后数百米，多有残炙。东伯携人往之，见遗留骸骨，甚似丢失之牲畜。便布施陷阱，亟待真凶。待至入夜，未有动静，沮丧而返。

  复三日，家畜完好，未见丢失，东伯如释重负，心胸畅然。远处听得季子吟诗，听近，乃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反复唱吟，东伯异之。笑问:是何佳人，让吾儿魂牵梦萦。其子赧然，低头答曰:并无。东伯喜，曰:且说与为父，若称心意，为吾儿说此桩婚事。其子欢喜，踟蹰一阵，搁出一书。

  书曰:某年月日，诵书经甚乏，去往家父圈牲畜之地，寻一肥美牝鸡，烹而啖之，犒苦读之功。倏尔，见一女子衣衫褴褛，与羊摔跤，其手扶羊角，草地翻覆，互有来回，未分胜负。吾蹑近而观，羊已挣脱，仓皇而走，女子叹气一声，顾而见吾，惊而走之。吾呆于原处未追，是痴于仙子之容貌罢。吾见其走之颠簸，脚伤未愈也，痛哉吾心。

  东伯读毕，似有掂量。即日，东伯携人复往，人数之众，农具器械之多，远甚上回。东伯谓众人曰:吾以为野兽作祟，盗吾牲畜，未想作祟之物乃是妖怪，今妖已负伤，吾东伯纠集青壮，铲除妖怪，为民除害也。众人惊恐，问:缘何是妖？东伯傲然曰:吐人言，生啖肉，生得少女模样，非妖何如？又有人问:既是妖，吾等无力草莽，如何擒得，恐害了自家性命。东伯大笑:此妖弱小，与羔羊搏之尚不能胜，况其已负伤，此时不除，日后必为大患，今日生啖鸡羊，明日生啖活人也。众人惊怕，心里便已坚定了除妖之志。自此，北山便无处不喧闹，处处皆人语。动物惊走，飞鸟逃窜。入夜，亦是满山星火。

  南山峰巅有一寺，因地处偏僻，道路难行，无甚香火。寺有一僧，法号悟开。悟开深夜如厕，见北山星火点点，以为火起，便腾虚御空，飞而往之。得之缘由，以为己任，便布行佛能，用以寻妖，无奈妖力甚弱，五日尚得。

  山洞阴暗，瘴气隔绝，常人难行。深处蜷缩一女子身型，悟开近探，确是此妖。气息潜微，似已垂死。悟开诵读般若心经，探查此妖过往，见其盗人牲畜，毁人庄稼，扫人果林，皆为恶行，并无善事。便除了此妖，亦未超度，使其腐于洞中。

  悟开因除妖名声大噪，自此多有人上南山拜佛，上山之路愈宽，循环以往，香火鼎盛。东伯因统帅有功，得了民心，经营得当，愈发富足。其子得知后事，郁郁寡欢，成日饮酒作诗思佳人，人称“北山才子”。

  多年后，一苦行僧路过北山，天色已晚，择一山洞而居。山洞多瘴气，是魔物遗留也。苦行僧寻得，是一怪石，污水源，生瘴气，遂破之，瘴气乃绝。便居于此洞，夜闻女子啜泣，布行佛能，寻其踪迹，是一小妖魂魄，苦行僧度之。

  度曰:小妖居于山林，父母临终告诫，不可害人，小妖深以为然。山林之中野果野兽为食，未尝与人接触。然新晋太守喜野味，重金悬赏，众人攘攘深山狩猎，猎绝一空。小妖饿极，四处觅食。突见大片麦子、果树，饱餐一顿。二日又见得许多兽类，壮硕肥美，数量之多，味道之佳，小妖诧然，以为仙境。如此多日，每每果腹满足，敞肚而笑。想起母亲之言:吾等妖类多美人，且以瘦为美，荤腥肉类，不可多食。小妖深以为然，于是每日只食兽类一只，大小肥瘦，听天而定，肥大则天数使然，瘦小则谨遵母言。

  一日小妖于古树上休憩，突人声四震，觉之。小妖怕人，未敢妄动，待入夜，众人散去，方才下树，不料未行几步，便不知被何物夹住股髀，疼痛难当，血流不止。以法术击之未破，无奈以法术断股髀而复生，精疲力竭，法力全失。苏醒之后，饥肠辘辘，复往仙境觅食，奈何法力全无，本想啖一肥大兽类，搏斗一番，无能为力也，便四顾寻觅小型兽类，突见一人，与那日人类头目甚似，想起其布施之陷阱，心中惊怕，夺路而走，从此仙境小妖不敢涉足。

  二日，人声四起，更为繁杂，漫山遍野，皆有人迹，小妖已无去处，跌撞间躲进瘆人之山洞。人声时远时近，不曾消散。一日，两日，三日，因不见天日，不睹日月，亦不知几日。时有人声，偶有火光，小妖饥肠辘辘，又惊又怕，困乏难当，失了知觉。恍惚间似有人近前，便再无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