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人间食堂》 07 欺人太甚前请三思

陶先生被这话恶心得快吐了,对方显然另有目的,而且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但眼下,这个狗屁律师,还有他背后的主使,正洋洋得意,胸有成竹的,一点点逼他后退,逼到退无可退。他们想逼他从岸上跳进满是鲨鱼的海里,还想让他尸骨无存。


“你就不能放过他吗?”Lee似乎也看不下去了,他突然插嘴道:“这世界上卖军火的,卖毒品的,卖人口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卖糖的麻烦呢?”

他盯着后排落座的傲慢白人:“我觉得你肯定会说,自己是律师啦,是受人所托,秉公办理的啦,但打一个离婚官司要不要这么离谱,又是跟踪,又是查祖宗八代的,你是FBI派来的吗?”


被打断谈话,塔兰奇·沃尔辛赫姆在后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他靠着椅背,抬起下巴看人,他像发现了新大陆那样,打量年轻的亚裔小伙子:”你是谁?”


“你先别管我是谁,说实话,我真的被你们吵到了。”Lee抱怨道:“但我也不打算跟你们争吵,我只想说,你们之间的事可以等飞机落地候再解决,去他的办公室,或者你的办公室,我觉得你会被他揍,但那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已经离你们远远的,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


“你真是个有趣的亚洲人。”律师用手指挠挠下巴修剪整齐的胡须:“很有说服力,不过很可惜,我的任务必须在飞机上才能完成,只能说不凑巧,你买了和他同一家航班的机票和舱位。”


Lee耸耸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律师都会狡辩,把黑的洗成白的,给有钱人颠倒是非,狼狈为奸。”

同时,他意识到不妥,他立刻转向陶先生解释:“不好意思啦,陶先生,我刚才那句话不是批评你的。”


“无所谓。”莱利斯·陶把双臂抱在胸前,他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对塔兰奇冷言冷语道:“等回了美国,我会让用我的团队,好好和你“谈谈”的。”


“你在威胁我吗?”塔兰奇反问,他故作惊讶的张着嘴:“你为什么不继续看看我给你的资料呢?还是你对你家族的来历,生意和过去,是了如指掌的?”


明知塔兰奇是故意激怒自己,陶先生干脆利落把资料册子扔了回去:“你是律师,应该知道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现在你来念,我听就是了,但我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陶先生这辈子遇到过很多危机时刻。

最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在自己家的玉米地里,亲眼目睹了父亲老莱利斯的死亡——那颗子弹不知道从而来,而且精准得不可思议,从他父亲的右侧颞骨射入,带着血、碎骨和脑组织从左侧穿出。紧接着第二发子弹尖啸而来,擦过他右耳尖……两声枪响后,玉米地里成千上万的北美灰雀被同时惊起,铺天盖地的,沿着枪声传递的方向飞去。

那片宽阔的玉米地长得比人还高,就算是最熟练的工人走进去,也容易迷路。但那两颗子弹却没有迷路,而是准确的,迅速的结束了老莱利斯的性命。


“听着,孩子。”老莱利斯还活着的时候,总是重复说:“这地里长出来的玉米,是我们的财富,也是我们的负担。我们在被赠与的同时,也被夺走了,因为我的曾祖父,也就是你的高祖父,他接受了一份礼物,所以他必须要完成一个任务。”

老莱利斯总是在少年时期的陶先生面前,重复念叨着关于他的曾祖父的隐秘,以至于陶先生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记得其中最关键的细节……但那显然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高祖父活着的时候是那样的默默无闻,除了一份停刊小报上的猎奇新闻,这个世界不曾听过他的名字。


但有人就是不想放过他。另一侧,塔兰奇律师打开册子,脆弱的纸张在他手指下面哗啦作响:“感谢你配合我的工作。”

同时他没有忘记Lee的存在:“也感谢你的聆听,我希望接下来我要念的日记,不会让你感觉到不适。”


塔兰奇·沃尔辛赫姆打开册子,翻到第二页。律师他用受过训练的,能在法庭上高声陈词的语调念到:

“乙丑(1865年)3月,我和同乡一起被介绍到美利坚国修铁路,议定的工资是每月十二个银元。我已事先知晓美利坚国条件艰苦,但这些钱在可以满足我家人的生活,比我在乡下教书好。18日,我和妻子议定,每月寄回十个银元,以供家用。”


“4月初,正式启程,妻子带着四岁的女儿前来送我,我承诺十年内回家,如果在美利坚过得好,也接她们去同住。船先下到南洋吕宋(菲律宾),船主让割香蕉和甘蔗,但没有支付报酬。一个月后,美利坚国派来了一艘货船,把我和同乡一起放在甲板底层,运去美利坚。”


“下船时已经是秋天了,在海上颠簸太久,我不记得具体的抵达日期,我脚踩着美利坚的土地,到处都是泥泞和落叶,这里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心急如焚工头要在冬天彻底到来之前赶上就落下的进度,工人如果完不成每日目标,就会遭到斥责和惩罚。”


“来美利坚三个月了,我艰难度日,来之前,我以为会有和贫瘠的故乡不一样的日子,但远离家乡让我受到的却是鞭打和彻底的侮辱。我的体重减轻了二十斤,头发稀疏,牙齿松动,毫无疑问,我想回家了,我相信同乡肯定有同样的思乡之情,周围人的心情都不好,监工的脸色更不好,只要有人提出想要休息,他就会鞭打他。同时,我们被无理克扣了工钱,第一个月的工资完全抵了路费,我原本以为帮船主割香蕉和甘蔗就是路费了。而第二个月工资全算在伙食上,伙食很差,比猪食都不如——这没法找人说理,即使大家都觉得不合理,却没人出声。他们怕工头,工头有鞭子,还有枪,所以生病的人都不太敢休息,每个人必须竭尽全力。”


念到这段,塔兰奇·沃尔辛赫姆停顿了下来,喝口水,稍作休息。

他擎着杯子,对陶先生说道:“这本日记原本放在保险柜中,而其中内容,想必你比我更烂熟于心吧。”

你可能感兴趣的:(第一个故事《人间食堂》 07 欺人太甚前请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