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海德格尔的《林中路》感受思辨的魅力

“林乃树林的古名。林中有路。这些路多半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

这些路叫做林中路。

每人各奔前程,但却在同一林中。常常看来仿佛彼此相类。然而只是看来仿佛如此而已。

林中工和护林人识得这些路。他们懂得什么叫做在林中路上。”

                                        ——海德格尔

01

小雪那天午后我订购的《林中路》到了。这是一位我从不知晓的作家海德格尔的作品。或许我孤陋寡闻,只是被书名吸引。无论是看书还是观影,我并不喜欢剧透。那样,神秘感就没有了。

满怀着这是一本悬疑类的故事书,或是一本奇异的叙事书。当我打开时,却发现是一本纯粹的哲学书。的确,当时有那么一点点小失望。但转念一想,何不走进这本书,去深入体验一下这本《林中路》的哲学之旅。

首先在这里致敬本书的翻译孙周兴先生。众所周知,英文书籍的译本比比皆是。而德语翻译书籍甚少。尤其是这本《林中路》内容多且不说。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让他棘手的希腊文。于是本书翻译找来了懂希腊文的朋友帮忙,并且参考了其它译本。经过了数年的辛劳与坚持,为我们呈现出此书的中文版。

真不容易啊!我们在读任何一部译本时,从中都能体会到翻译者的笔调。有时候会大呼:“这个翻译太牛了!文笔是如此的赏心悦目!”有时候也会抱怨:“这都翻译成啥了?内容不连贯,语境不到位,真是瞎了一本好书。”

是呀!我们时常都以消费者——上帝自居。这或许就是后现代时期为我们带来的优越感。我们是何其幸运,没有宗教的束缚,甚至没有所谓的信仰。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感谢这些幕后的文译工作者。是他们为我们的眼睛和思想开启了一扇又一扇世界大门,让我们在生活之外享受到了文字给我们带来的快感。

02

《林中路》是德国20世纪存在主义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的后期代表作之一。它在当代学术界享誉甚高,被视为本世纪西方思想的一部经典著作。

这本书真的称的上是厚重之作。不仅在于它的厚度,更在于它的深度。

让我们一起走进这本书,去看看我们不知道的,哲学的另一面、或更多面的思辨。

很多人都知道最古老的西方形而上学。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最后的西方形而上学。而我发现,哲学不仅是历史性的,也是进化性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那是因为时代就好比一个推进器。站在前沿的思想总会走在时代的前面。

也许“疯子”就是那个最清醒的人。

也正是尼采发出“上帝死了!”的振臂高呼,成了形而上学的最后绝唱。也就是最后的西方形而上学。

这部分的内容相对比较提神,只是对我这个哲学门外汉而言。也就是尼采这句“上帝死了!”吸引了我,于是,果断买了这本《林中路》。

早在看加缪的作品时,曾多次出现加缪对尼采思想的认同及见解。同是哲学家,加缪对尼采欣赏的同时,也会对他的观点提出肯定或否定。

在加缪的《尼采与虚无主义》中,我看到了这样的论述:  “我们否定上帝,否认上帝的责任,惟其如此,才能解放世界。”尼采言下之意,虚无主义似乎带着预言性。然而切不可把著作中的尼采作为临床医生置于首要地位,只要把他作为预言家的地位紧随其后即可,因为从他的著作中不可能取得任何东西,无非是他为之咬牙切齿的那种卑劣而平庸的冷酷。

感叹加缪总结得非常客观,毫不含糊。同时,加缪也肯定了尼采如其自诩,确是虚无主义最敏锐的良心。对世人而言,没有上帝的自由是存在的,正如尼采所想象的那样,就是说人是孤独的。当世界的车轮停止转动,当世人对现存的一切说‘’是‘’,自由正当午。

对于尼采的大胆言论,同时期,甚至是后世的众多学者,褒贬不一。

海德格尔先是故作尼采的“上帝死了!”是虚无主义的狂言。当然,海德格尔出生在天主教家庭,从小耳濡目染。故此,起初并不怎么认同尼采的超前思想。

但经过他一个人的左右思辨,一步步走进尼采的精神世界,认识到尼采的言论正是唤醒沉睡的存在者的惊雷,会成为一种预言。

尼采的《强力意志》是海德格尔欣赏的。只有对自己展开沉思,才能更好的醒来。

正如尼采回答的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他答曰:“最高价值的自行貶黜。”更有说明性的附注:“没有目标;没有对‘为何之故’的回答。”

尼采同时认识到,随着以往的最高价值的废黜,对世界来说就只剩本身了。

这些哲思对于当下的我们也是一种思想冲击。

西方的形而上学,不管是最初的,还是最后的,都似乎离我们很遥远,但哲学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言谈之间,在我们的生活里。只是我们没有仔细去体味何为哲学,何为存在?

03

时常,我们在欣赏艺术的时候,只会停留在物的表象,很少去想它的本源。

那么,什么是艺术的本源呢?

海德格尔是这样解释的:“一个事物从何而来,通过什么它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某个东西如其所是地是什么,我们称之为它的本质。某个东西的本源就是它的本质之源。对艺术作品之本之源的追问就是追问艺术作品的本质之源。”

似乎有些绕口,但海老确实回答的妥妥的,毋容置疑。

在艺术作品本源这一章,海德格尔阐述了诸多,并列举了他特别喜欢的伟大诗人荷尔德林的《罗马喷泉》。

水柱升腾又倾注

盈盈充满大理石圆盘,

渐渐消隐又流溢

落入第二层圆盘;

第二层充盈而给予,

更有第三层沸扬涌流,

层层圆盘,同时接纳又奉献

激流不止又泰然伫息。

海德格尔是想通过这首诗来表达艺术作品就是体现本质的再现,寻求它的现实性。让我们通过诗的灵魂来触及真理是某种无时间的超时间的东西。

是的,我理解的真理就是存在,也就是说存在即合理。但杜绝恶意,真善美才是存在的基础标签。

非常喜欢海德格尔用哲学的角度深入解析凡·高的那幅画《农鞋》的段落。

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在鞋上就可以看到用和钉子连在一起的牛皮鞋底和鞋帮。这种器具是用来裹脚的。鞋或用于田间劳动,或用于翩翩起舞,根据不同的有用性,它们的质料和形式也不同。

从鞋具磨损的内部那黑洞洞的敞口中,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这硬邦邦、沉甸甸的破旧农鞋里,聚集着那寒风料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垄上的步履的坚实和滞缓。鞋皮上粘着湿润而肥沃的泥土。

暮色降临,这双鞋在田野小径上瑀瑀而行。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谷物的宁静馈赠,象征着大地在冬闲的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眠。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

这就是延伸思考。看的我有些莫名的感动。或许,我们看到这幅画时只会赞叹凡高的绘画技艺精湛,着色浑然一体。很少会想到这双农鞋背后的故事,更不会想到哲学。

所以,当我们欣赏一件作品时,同时也可以说赋予了它生命。这就是存在的价值。

无论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大地是接纳万物的载体。我们人类的载体是精神,也可以说是灵魂。

灵魂,是看不到的东西,但它也存在。在这本书里我并没有体验到。只是觉得万物都有灵,行走或静止,敞开或封闭,都会以应有的轨迹在生命里存在着。本源,在最初的时间里,或在被遗忘的记忆里,无论艺术还是最初的梦,我们总会找到它。

04

随着海德格尔的思辨节奏,我来到了他论述里的《世界图像的时代》。

形而上学沉思存在者之本质并且决定真理之本质。形而上学建立了一个时代。

他通过科学是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展开论述,又用了15个观点来陈述。

什么是一个世界图像呢?我也想知道。

原来世界图像大约就是关于存在者整体的一幅图像。但实际上世界图像的意思要多得多。我们用世界图像一词意指世界本身,即存在者整体,恰如它对我们来说是决定性的和约束性的那样。

这个‘图像’并不是指某个摹本,而是指我们在“我们对事物的了如指掌。”

真的太抽象了!

海德格尔说:“现代的基本进程乃是对作为图像世界的征服过程。在这里,图像一词意味着:表象的制造之构图。在这种制造中,人为一种地位而斗争,力求在其中成为那种给予一切存在者以尺度和准绳的存在者。”

“真正的沉思把未来的人投入到那个‘区间’中,中其中,人归于存在,却又在存在者中保持为一个异乡人。”海德格尔如是说。忽然感觉他也是预言家。不是吗?在我们这个时代中,有多少人走在熟悉的城市里迷失了归途。又有多少人在自己的故乡生出异乡人的感觉。这是一种孤独,冰冷又忧愁。原来植入我们心底的乡愁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仰。可能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存在者的存在,可是很多人却找不到所谓的存在感。

荷尔德林知道这一点,于是,海德格尔又列举了他的《致德国人》的诗的结尾处:

“我们的有生之年是多么局促

我们观看和计算我们的年岁之歌

但诸名族的年岁

莫非有一只凡人的眼睛看见了它们


倘若你的灵魂在渴望中颤动

超越于自己的时光之上,悲哀地

你于是逗留在寒冷的海滨

在你的所有中,而从不认识它们”

着实让人忧伤的诗。或许,对存在者而言,忧伤是另一种存在,但不会显现出来。文字有时是一种排解口,故此才有那么多的诗人,作家,画家……他们借助一种工具排遣孤独,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实实在在的存在感。他们也会给后世的人们留下了一些精神财富。这也许算的上是世界图像的组成部分吧?也可能只是我的谬误理解。

05

《黑格尔的经验概念》占本书内容的四分之一。这充分看出黑格尔的思想深深影响着海德格尔。

说到黑格尔,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他。他的《精神现象学》《逻辑学》,影响着一些人。

而我只知道他是德国一位著名的哲学家。还没有读过他的作品。

我看加缪的作品多一些,就通过这种特别的第三方,来谈论一下黑格尔的哲思观吧。

加缪这样写道:“哲学使理想俗世化。然而,暴君们随之而来,很快把各种哲学都俗世化了,因为哲学给了他们这种权利。尼采早在论及黑格尔时就预测到这种哲学拓植,用他的话来说,黑格尔独树一帜,发明了一种泛神论,认定恶、误、苦再也不能作为论据来反对神明。‘’但国家,即已经建设的种种权利利用了这一宏伟创举。”

真是格格不入呀!倘若黑格尔和尼采身处同一个时代,必定会引发像加缪与萨特那样的文字大战。而他们后世的我们只能看看热闹,至于发言嘛,还是免了,我可不是哲学家。还是看海德格尔阐释吧。

海德格尔对哲学的态度无疑是严谨的,不辞劳苦的。他围绕黑格尔的《意识经验的科学》,也就是后来改题目为《精神现象学的科学》,展开陈述。

他以原文对照他的论述形式展开自己的观点。共计十六节。

海德格尔的论述是中肯的同时也是犀利的。他指出了诸多哲学家观点的弊端,也肯定了他们一些的观点。

海德格尔说:“如果说精神想象学是意识的经验,那么,这种精神现象学究竟是什么呢?它就是彻底的怀疑主义。经验乃是自然的意识与绝对的知识之间的对话。自然的意识乃是在任何时代里都历史性地此在着的精神。不过,这种精神并不是什么意识形态。它作为主体性乃是现实的现实性。”这明显是批判的意味。

在网络上无意间看到有人说黑格尔的哲学是典型的西方传统经院派理性主义,已经走到了终点。其哲学最后趋于绝对精神而充满死寂。我能理解这种说辞。毕竟新的哲学观总会取代旧的哲学观。这也是一种思想的进步。而黑格尔时期的辉煌也都留在哲学的历史上。

无争论不世界,何况这是最为思辨的哲学呢。

06

哲学,就是不停地提问。

诗人何为?

“……在贫困时代里的诗人何为?”荷尔德林在哀歌《面包和葡萄酒》中如是问道。

海德格尔肯定回答不出来,隔着那么遥远的年代呢。他调侃地说:“我们今天不领会这个问题了。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去把捉荷尔德林所给出的答案呢?”

是啊!肯定不能。于是,海德格尔又是一通论述操作:

“世界黑夜迷漫着它的黑暗。上帝离去,“上帝缺席”,决定了世界时代。当然,为荷尔德林所经验到的上帝缺席,并不否认在个人那里和在教会中还有基督教的上帝关系继续存在着。”

我理解的,这里诗人的呐喊只是感觉命运的不公,上帝的不垂怜。

所以,在诗人眼中由于上帝缺席,世界便失去了它赖以建立的基础。

海德格尔应该是荷尔德林的超级崇拜者。他又列出了荷尔德林的一首《回忆》节选:

“…天神之力并非万能

正是终有一死者更早达乎深渊

于是转变与之相伴

时代久远臭,而真实自行发生。”

这就是绝对哲学诗呀!

之后,海德格尔又列出了里尔克的几首诗,都是哲学诗,浓郁的形而上学的味道。

海德格尔感慨道:“如果存在是存在者的唯一性质,那么,存在还能被什么超越呢?”只能被它自身,只能被它本己的东西,而且是以它特别地进入其本己之中的方式。那么,存在就是绝对超出自身的唯一性质了。不过,这种超越并不是超越过去和转向另一东西,而是回归它本身,并且归入其真理的本质之中。”

好像是这回事。我们总在说:做更好的自己。这也是一种欲超越自己的姿态,回到本身,重塑造存在之美。

海德格尔把《阿那克西曼德之箴言》的论述作为《林中路》的结语篇。

“这个箴言被视为西方思想中最古老的箴言。相传,阿那克西曼德生活在公元前7世纪末至6世纪中叶的萨摩斯岛上。”

根据同行的文本,这个箴言如是说:(是希腊文,尼采的译文。)

“万物由它产生,也必复归于它,都是按照必然性;因为按照时间的程序,它们必受到惩罚并且为其不正义而受审判。”

这段译文背后有一个伤心的故事。

1873年,青年时的尼采为他的题为《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的论文做笔录中翻译的。这篇论文30年之后的1903年才公开出版,当时,尼采已经去世了。该论文的蓝本是一个讲座,即尼采在19世纪70年代初多次在巴塞尔所作的一个讲座,其标题为:《前柏拉图哲学家与残篇选择》。

海德格尔就此谏言,又对一些哲学家的观点阐述了一番。

他深沉地道出:“如果存在于其本质中需要使用人之本质呢?如果人本质基于存在之真理之中,那又如何呢?

那么,思想就必须在存在之谜上去作诗。思想才把所思之早先带到有待思想的东西的近邻。”

啊?!看完这本海老经过一整本的论述及思辨,结语处竟然说出存在之谜这个词?

我好像没有找到想要的某种答案。那么,就作诗吧!

我想起了雪莱在《诗辨》里的一段话:

“今天,在自私自利原则的作用下,外在资料的积聚已超出了人类内在的天性能够吸收这些资料的能力,因而,人类从未像今天这样迫切需要诗的修养。对于赋予肉体以活力的精神而言,人们的身体变得过于笨重、庞大了。 诗的确是神圣之物。它既是知识的圆心,同时又是知识的圆周。它是包含了一切科学而所有的科学又都要涉及的东西,是一切其他思想体系之根和花朵。它既是萌生出万物的胚芽,同时又是使万物生色的装饰。”

那就写诗吧!或许是林中的小径,或许是生命之河泛起的涟漪。至少是清幽的,至少能真实地吐露。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意象或冥思,沉默或呐喊,哭泣或浅笑,都会是一个存在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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