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千盏,烟雨故人来(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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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再见,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界上神,而她,却已是人间平常人家的灵秀小童。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是人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每到这天,街头巷尾锣鼓喧天,千家万户灯火通明。庙会张灯结彩,赏灯的人们摩肩接踵,头戴各式面具,猜灯谜、放花灯,从天界向下看,人间已汇成灯火的海洋。

一男子于人潮涌动处缓缓逆行而来,他一身白衣,脸上罩着一个五彩面具,行走时,绘着流云暗纹的广袖上下翻飞着,竟有一种御风而来的飘逸。前些日子刚刚下过雨水,街道泥泞难行,可他竟连鞋子都纤尘不染。

身旁虽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可这些并不能影响他分毫,他脚步未停,顺着感应,径自停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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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子上高高低低零星插着几串糖葫芦,在一旁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令人垂涎。

摊子前恋恋不舍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他的面具早已被掀在头顶,穿着有些污渍的白色小褂,赭色中裤,干净的上衣兜的里衬没精打采地耷拉在口袋外。男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摊上的糖葫芦,就连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也毫无察觉。

摊主看到有顾客,便开始赶他走:“没钱就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男孩这才动了动眼珠,狠狠咽下口水,迈步准备离开。

“且慢”,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孩子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具,说话之人伸手将面具掀到头顶,看清了他的长相,男孩不由得呼吸一紧。

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眸光淡然,长发随意挽起,举手投足间,恍若仙气缭绕。他的声音如玉般冰凉:“老板,剩下的糖葫芦我全包了”。话说着摊开手,递出两个金灿灿的元宝:“这些够不够?”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孩子看的眼睛发直。

只是他闲暇的时候总听大人们聊起天上的神仙,脑中出现的皆是如画卷里的观音一般慈眉善目,再不济也是如寺庙里那般宝相庄严,可眼前的这个人——太冷淡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冷淡也便罢了,本就是陌生人,冷淡一些也还说得过去的,可当他扭头迎上他的目光时,男孩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神仙一定不是这样的。”他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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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金元宝将摊主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去,连声回答“够够”,迅速揣好金子,生怕他反悔,连摊子都不要便溜走了。

眼看糖葫芦落入他人之手,男孩在心中叹了又叹,正遗憾着打算离开,身边的公子突然开了口,“这位小兄弟,在下沉羿,初来乍到,想体验一把这乡风民情,若你愿意跟我交个朋友,带我去四处逛逛,我可以请你吃糖葫芦。”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男孩双眼放光,期待地搓着手,“你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吃一个糖葫芦?”

沉羿难得地笑了笑,水葱般的指尖捏住糖葫芦的竹签,将它拔出,递给他,“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叫我小六就好了”,小六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过糖葫芦送到嘴里,一口便啃掉最上头的那颗。这糖葫芦实在太大,他的表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扭曲着。

“你要不要也吃一个?”脸被糖葫芦撑到变形的小六含糊说道。

看着他的吃相,沉羿沉默良久,才坚决开口:“——不要。”

“啧啧啧”,小六意犹未尽地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边舔着手指边摇头叹息:“你真是人傻钱多,那些金元宝都能买下全镇的糖葫芦了。”

“无妨”,沉羿话说着手中又出现两个金元宝,“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差一点便要高兴的跳起来,可小六还是忍住了,他拼尽最后一丝理智压下狂喜,一派老成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吧——”。

小六年纪虽小,却实实在在是个当地的百事通,一会说到张家的糖葫芦其实更好吃,一会又说到李家昨儿丢的那头牛其实是自己跑了的……沉羿本就寡言,听他在一旁聒噪,竟不觉无趣,两人一时之间,倒还生出几分和谐。

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沉羿也不知自己在府中闷了多久,想来离上一次来人间应过去许多年了。

那时,是与盏萤一起,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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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客官,来许个愿可好?”店家一把年纪,拔高声音,忒热情的招呼着,“无论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是久旱甘露他乡故知,只要在上元节对着灯笼许愿,万事皆能如愿。我们小店将您许过愿的灯笼保存着,待到来年心愿达成,便可来此还愿。”

店家摇头晃脑的介绍着,一大把胡子一上一下跟着嘴折腾,看到沉羿,愣了愣,面颊逐渐浮现狂喜之色,可仅仅一瞬便被尽数压下,他突然躬身施礼,声音变得深沉稳重:“三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公子的容貌依然未变。”

这口吻变的委实快了些,将小六震了一震,手中的糖葫芦“吧唧”摔在地上,反应过来便委屈的想哭了,捡还是不捡,一时犹豫不决。

沉羿抬起眼皮看他,并不知何时见过他。

“公子,三十年前一个姑娘也来小店许过愿,那时您就站在小店的对面等她。”

小六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店家您一把年纪莫不是记错了?”

店家目光执着:“公子与那姑娘鸾姿凤态,神仙中人,老朽就算只见过一面,也绝不会忘记。”

他缓缓起身,微驼着背像是一只千年老龟:“可是老朽等了这么多年,那位姑娘还是没有再来还愿,也许有生之年,老朽再也等不到了,可不可以拜托您将这灯笼还与她。”他的手指颤颤巍巍举起来,好半天才停在半空中,循着店家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盏素灯高高挂起,裹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在黑夜里是那样孤单。

老人撑起竹竿,将灯笼挑下来,郑重交在沉羿手中,却迟迟不肯松开手。

“公子,请您一定替我转告句话给她”,老人沧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磨得他耳膜微痛,“万事莫强求呀。”

沉羿修长的手指扣住灯骨,冰凉的指尖轻轻掠过灯面,如水的目光好似凝结成冰。灯笼可喜的大红色已被时间褪了色,有几处都已破洞,当初盏萤写下的心愿也被雨水晕染开来,可他还是认清了她的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

深谷幽潭般的心好似被人投下了一粒小石子,慢慢漾起涟漪,一圈又一圈,随后愈来愈快速,愈来愈强劲,搅得他险些失控。

头顶的云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黑压压一片,接着便落起了小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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