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北京人艺梁冠华“贫嘴”(上)

听北京人艺梁冠华“贫嘴”(上)

文/金侬

当年,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在电视里热播,我跟剧中演“贫嘴”张大民的梁冠华约定聊一聊。

那一天,我来到北京人艺,梁冠华十分准时地来接我。他把我带到一个排演厅,那地儿像个废弃的仓库。他让我坐在一个道具沙发上,沙发有点破。他说:“坐吧,坐吧,没事儿,排演厅就这样,没好东西。”

我仄着半边屁股坐下。“贫嘴”梁冠华端起他那喝水的大茶缸子,咕咚咕咚喝下两海口水,说:“怎么说,您说吧。”

我连忙说:“怎么说都行,您说吧。”

他说:“那我就随便说啦。”

“怎么说呢?我小的时候是在天津。我从小就跟姥姥呀、舅舅呀一起生活。我有个舅舅叫张春华。张春华您知道吗?不知道。叶盛章您知道吗?也不知道。哦,是这样。叶盛章他们一家原来都唱京戏。叶盛章是中国第一武丑。什么《三岔口》啦,《时迁偷鸡》啦,里面武丑的角色都是由他扮演的。我舅舅就是他的弟子。这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据说有一回叶盛章病了,不能登台演出,张春华就上台替他,就这一次,他就红了。叶盛章去世以后,张春华就成了武丑的名家。

“我舅舅小的时候,被我姥姥送到天津的稽古社去学习京戏。稽古社是个戏班子,都是一班小孩子在那里学戏,社址在天津劝业场七楼天华井。姥姥让孩子学戏,她自己也喜欢,所以,我在姥姥身边长大,无形当中也受到熏染,时不时地也会几句唱词,我对文艺的兴趣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念的那所中学有好些老师都是有来头的。比如欧阳中石,不知您知不知道?他是书法家,有许多匾都是他题的。他对戏曲也有很深的造诣。他就是我们的古文老师,同时还教我们写大字。这些老师把我们这些文艺积极分子组织起来学习排演话剧,还专门成立了一个话剧班,排演了一出宋之的的话剧《群猴》。这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话剧。

“转眼就到了高中毕业,快要考大学了,而北京人艺呢也正好要招生。我母亲就说:“要不你就去试试,考不上你也踏实了。”母亲是希望我去试过以后,踏踏实实地去考大学,去学理工科。当然,这一切我父亲都不知道。他要知道,肯定是不会让我去的。我的父母都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人,依他们的本意,都是不会让我去学表演的。

“就这么着,我母亲陪着我去报了名,一试二试三试就这么考过了,我就成了一千六百名考生中的幸运者。

“三年的学习收获真是大了去了。我确像一块干海绵似的在吸取知识的水分。那时演出也多,不像现在,逢年过节只要在电视台办晚会就行了。有一年去西南演《蔡文姬》,去了都是原班人马,观众排队买票,您猜怎么着?把票房的墙都挤塌了。可见盛况是何等的空前!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举着杆子演胡兵啦汉兵啦什么的。这是北京人艺的老传统了,新来的人一概都从这些小角色开始演起。班上的女生演什么?演宫女。无论胡兵还是宫女,在台上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还都要穿着匈奴的羊皮袄子,大热天里受不住,有的女同学就晕过去了。晕过去的女同学被扶到后台,前台没有晕过去的,就一人举两杆子。您说这群众演员当得容易不容易?

“毕业以后演的第一部电影是王好为的《迷人的乐队》,那是八十年中期的事儿了,我演一个号手。您还别说这部电影当时还挺轰动的。演完这部戏,走在大街上有不少人都认出我来。

“我后来还是基本演话剧。比较拿得出手的是《红白喜事》《天下第一楼》《鸟人》和《鱼人》。其间得了戏剧梅花奖。演《鸟人》的时候,排队的人也是绕过票房一直排到胡同里去的。演电视剧嘛,就是这两年的事,除了《贫嘴张大民》,电视剧《戊戌变法》《二马》里都有我演的重要人物重头戏……”

梁冠华像说台词一样一口气说下来,终于说得有点口渴了,便端起大茶缸子,咕冬咕冬一通牛饮,喝完用手一抹嘴上的水,很快进入角色地说:“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这一回轮到我的脑袋有点儿渴了,我几乎不知道他接下来说的是什么。我看看他的大茶缸子,再看看他那张有节奏开合的嘴,心里禁不住恨恨地骂道:你真是一张贫嘴,比张大民还张大民!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未完待续)

后记:

时值北京人艺成立七十周年。我与梁冠华也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了。梁冠华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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