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汗青
在收看央视播放的《走进科学》节目时,有一段训练老鼠帮助排雷的视频引我沉思,带我进入那久远的回忆。
(一)自杀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当时的老百姓生活都很贫穷,生长在乡下的老农民更是辛苦,不但没有钱,连吃饭都成问题。按理说农民种地打粮食哪能没吃的?
是的,打粮食是不假,但种地的人吃不到多少。粮食产量低是一回事,再就是当时的人觉悟都高,选好粮都支援国家建设了,也就是交公粮。
人人都要勒紧裤腰带,大家纷纷上山挖草根、扒树皮充饥。要说饿不着的应该只有老鼠了吧,它们会抢在粮食成熟收仓时,往洞里搬运、大量储藏粮食--它也得过冬。
有一天,我在捡落在地头的豆粒时,偶然发现个很深的洞。里面黑咕隆咚的让我看着害怕,万一有长虫呢,吓得我拎着小筐就回家了。
到家后和家里人说了这事,可把二叔乐坏了,扛着镢头拽着我就走。我很不情愿,万一让长虫咬了呢。
二叔边走边安慰我:“小子,别怕,那是耗子洞,这回咱家有粮食了。”
“嗯。”我似懂非懂的应着。
来到地头,没用太费劲就找到了耗子洞,二叔让我靠边,自己甩开膀子抡起了镢头。正刨着,只见土松动了一下,突然钻出一只耗子。二叔没来得及打,竟让它逃跑了。
那年代,耗子与苍蝇蚊子麻雀加一起算‘四害’。当时有句话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主要原因就是它和人争粮食吃。
说来也怪,这耗子出来并不跑远,前前后后的好像在逗我们玩。趁它不注意,二叔一镢头把它拍得脑浆崩裂,又接着刨洞。
刨了一尺多深后,又刨出几只没睁开眼睛的耗子崽儿,蹬着小爪儿吱儿吱儿叫。洞又延伸一米多远,终于看见了粮食粒。二叔告诉我说:“这就是耗子装粮食的仓库。”顺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面袋子交给我,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土。
粮食越来越多,最后我们装了整整一面袋子粮食。二叔用草绕扎上嘴,扛肩上就走,嘴里说着:“把镢头拿着,回家。”说完顺手又捡起那只死耗子--他是带回去烧肉吃。
我拖着大镢头跟着二叔回家后,心里还想着几个小耗崽儿,就又偷偷跑出去看看。
待来到地头,离老远就看见一只大耗子往山里红刺篓子上跳,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枯草。“它要干什么?”我不解,蹲下身子静静地观察。
大耗子好像和山里红树有仇似的,拼了命地往上撞,直到最后挂在了山里红刺上下不来了……“耗子会上吊?”
直到多年后,我了解了老鼠是个极聪明的动物时,才知道当时那个母老鼠是舍不得放弃它的孩子才不离开独自逃命的。而那个吊死的肯定是鼠爸爸,回来看见苦心经营的家被翻了个底朝上,老婆孩子死于非命。处于绝望中,它,不肯独活。可叹,可敬。
(二)逃亡
一九八三年秋,农村开始施行了分田到户。劳心劳力的同时,农民的日子一点点儿变好了。渐渐的,有劳力的家庭开始不满足分的那有数的几亩地了,纷纷到处找荒山开荒。
看着别人热火朝天地开荒,我的心也活动了:开点地,种点五谷杂粮也是好的啊!于是,选择了一块别人没看上眼儿的荒草甸准备动手。
开地必须要放火烧荒,我看这地形放火不会发生火灾危险,就大胆地放了一把火,把枯枝乱草烧得个噼啪响。
面对滚滚的浓烟、看那乱窜的火蛇,好不壮观。眼前出现的好似《三国演义》里火烧赤壁,孙刘联手大破曹操八百万水军的情景,顺嘴里哼出了爸爸教唱的《借东风》:“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台足踏魁罡。……”
突然,从火堆里窜出一只大老鼠踩着火苗带着一溜烟儿飞快地逃跑,身后留下一股烧毛的焦糊味。惊诧间,我真佩服老鼠的勇气。可也是,它如果不跑就只能是藏身火海死路一条。
但更让我惊诧的是,在它的肚子底下,一排小耗崽儿咬着它的乳头一起逃跑,它们是怎么想到这样的逃生技巧?简直是不可思议。
在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关于老鼠的话题从来就没有好听的,何况又有鼠目寸光、抱头鼠窜等等这些含贬义的成语,让人对老鼠满怀敌意和鄙视。又有谁能想到,面对烈焰焚身的危险,它们不是只顾自己逃命,而是不顾一切的带上它的孩子一起逃命,而逃命的方式又是那样的特别,这是什么样的胆量和智慧啊。在此时,我看见的不是逃亡的老鼠,而是伟大的母爱。啊!好伟大的母爱啊!
(三)话别
在石化研究院建筑工地打工期间,让我看见了一次老鼠打架的事,也许对于别人来说不屑一顾,但我却深深地感动了。
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阵打斗声把我惊醒。我起身一看,原来是几只老鼠在打架。我没打扰它们,静静地看着热闹。
其实它们打架还真是因为我,怎么回事呢?因前一天工地开资,别人都回家了,只留下我看堆儿。闲着无聊,看有老鼠不时的在墙角的洞口出没。于是,我顺手抓了一把大米撒在地上,等着它们出来吃饭,可自从米洒完老鼠就再没出来。天黑了,我看了会书就睡觉了。也正是这把米,惹下了祸端。
开始有几只老鼠打架我不知道,当看见时只剩三只了,其中一只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另两只仍在拼命撕咬着,不时传出吱吱叫声。过了一会儿,有一只可能是体力不支、或是发现了我的关注,钻进洞跑了,只留下那满嘴是血的胜利者。
它们为了一把口粮而打架,但这只胜利者并没有再去吃地上的米,而是伏在那只不动的老鼠身边,嘴在不停地蠕动,好像在对它诉说着什么。它们也许是夫妻吧?我在心里猜测着。
我实在不忍心打扰它们的诀别,准备躺下继续睡觉。就这点细微的声音惊动了这只老鼠,它抬头看看我,悄悄隐退在洞里。我知道,它并没有真正离开,因为它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呢。我半睁眼睛假装睡觉,想看看它还会做什么。
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间,这只老鼠出来了。只见它悄悄地来到死鼠身边,围着它转了一圈,然后咬住死鼠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拖回洞里。
目送着它们离去,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它们本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没有这把米,它们最多只是饿一顿,而不致于死于非命。对于鼠夫妻的生离死别,客观的来讲,还不是因为我的一把米。
是我做错了吗?
(四)抢秋
在罕王矿业集团变电所工作的日子里,由于工作清闲,一天除了抄抄表,剩下的时间也就是上网了。
我虽然不算是很勤奋的人,起码不是懒人,光这样呆着人不呆傻了吗?于是我就想在变电所周边刨几块山地,种点花生、玉米啥的,不光是为了吃,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
说干就干,我到山下(变电所盖在山上)借来了镢头,带带拉拉的干了四、五天,几小块地被我修理得还真是有模有样。又让回家休班的同事回来的时候带点种子。
同事回来了,带来了花生、玉米、大豆,还带来了一些二胺。为了能不间断的吃到鲜嫩的玉米,我分期分批的把种子下到地里,心像一朵花似的等着秋收。
下种后,我差不多天天去地里看看,从发芽到开花,我关心着它们每天的成长。当然了,种地不光是秋收,中间的除草是必须的。我又借了锄头,体味着荒废多年的农夫技能。
还别说,花生开花了、玉米结棒了,最可喜的是大豆结的荚那个多啊!看着它们,我哼起了郭颂的《新货郎》:“……玉米棒子金闪闪,高粱晒米红似火。大豆结角儿滴了嘟噜密,气死风的谷穗压弯的棵儿……”突然,我发现花生秧下全是新土,自从开花就没铲过啊,谁铲的?
哎呀不好!待近了仔细看,花生秧下结的花生角全没了。不用说,肯定是老鼠干的,看来花生是吃不到了。还好玉米和黄豆它们没动,可能是准备够了吧。我顺便拔了几棵黄豆秧,掰了几棒玉米,回去煮吃。
第二天再去拔黄豆的时候,发现黄豆出现大量空荚,玉米也出现空棒--老鼠在和我抢秋儿了。
就这样,我每天都要多拔一些,因为空荚越来越多。
我无奈的对着隐藏在草丛深处的老鼠发了一通感慨:
“硕鼠硕鼠,无食吾菽。
披棘垦土,植吾黍菽。
勤勉耘锄,箪食以入。
闲咸啖淡,自给自足。
硕鼠硕鼠,无食吾菽。
徒留空荚,莫吾肯顾。
誓将断汝,揠吾青菽。
绝汝贪念,爰得吾得。”
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下点老鼠药,药死不就行了。”我没同意,毕竟这山原来就是人家老鼠的,在人家自己的辖区内采食无可厚非。地球属于在它上面生活的所有生物,对于生活空间来讲,我才是真正的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