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没有什么新风景(不定期更新)

在一个秋天的周末回老家。

车行驶在乡间路上。路边不时可见收购农产品的大型货车。货车周围,吵吵嚷嚷。在满载蔬菜的农用三轮车,小推车,地秤之间,农人穿着深色衣服,抡起膀子搬菜、称重,大声讨论收成,时不时与菜贩子争取一下价格。冬雨将至,土地上所有的收成都要尽快出售。

都知道收获发生在秋日,收获之时各种镜头对准累累硕果,特写农人的微笑。童话故事里,结尾总是公主和王子结婚了。好像在秋天,果实长成,耕种的故事也该欢天喜地大结局了。

其实很多蔬菜,比如大葱,萝卜,皮缆,白菜,从深秋一直到初冬,才是它们的收获时节。

我对收获,向来不抱有多浓重的喜悦。一是我知道收获之时意味着繁忙之至。二是我知道,收获之后,销路问题也是焦心所在。尤其那冬天的收获。

给我最深印象的莫过于玉米。

我的农村,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的叔叔大爷,父母亲朋,让我充分领略了精深细作。我的父辈,年轻时也抱着吉他拍艺术照的,日复一日,被田间的风雕刻成传统老农的形象,一如各位从书报上见到的。春天,耕地,捏碎泥土,平整,起垅。买种,育苗,灌溉,除草,从密密麻麻绿油油幼苗中,选出茁壮出众的,一棵棵栽种。再施肥,除草,灌溉,等待。夏秋,玉米长好了,枝叶茂密,密不透风。烈日炎炎,长衣长裤,一个个掰下,一堆堆装袋,肩扛手提,小推车,三轮车,辗转搬运。秸秆一棵棵砍倒。这还远没有完成,小时候,并没有灵活的机械作业,小院里挂满玉米棒子在秋风中刮去水分,然后一个个冬夜,经由人手剥离颗粒,入仓待售。

我参与过每一个过程,回忆起来都是劳作枯燥带来的精神折磨,那身体的过度疲累更是记忆犹新,不忍回忆。

然而,经历了这样过程,成为商品的粮食蔬菜,不过是换的一个最低收入,甚至,白忙几个季度。今年,萝卜白胖喜人,可以说是大获丰收。但是我的家乡因为萝卜滞销热议朋友圈,三分钱一斤,无人问及。

去年,三婶去青岛打工了。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年逾五十,扔下粗重的撅头,去城里“挣钱”去了。出去半年时间,会用手机看新闻,会开视频跟家里人唠家常。年底回来,脸也白了,手也嫩了。说城里真好啊,有暖气,住宿舍不花钱,吃饭不花钱,就是刷刷碗,打扫打扫卫生,不淌汗,不膀子疼,每个月能赚两千块,这得是一亩地玉米一年的所得了。城里真好啊。

我记忆中奶奶有一头长发,白了大半,认真的盘在脑后。村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妇人,长年留着短发,干活方便啊。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短发。我印象里三婶也一直是干练的短发,去外地这段时间也扎起了辫子,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留起了长发,额前挂上了刘海的三婶,真的挺好看的。不过她有点害羞:“不是不想剪,实在是青岛剪发太贵了”。

小时候,我家对门的邻居,我叫她老姑奶奶,生了八个孩子的。上了年纪,经常坐在大门口上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看着路上往来的人,不时打个招呼。我常去跟她玩,她带我看家里的牛,摘院子里的满天星,做了糖葫芦像掏一个秘密一样的拿出来看我吃。哪怕一坐一整天,手里也不闲着,总有菜要择啊,总有柴火要拾啊,总有蚊蝇要扑打啊。

如今假期回家,街头总是望着几个我称呼奶奶的长辈,冬日晒暖阳,夏日躲阴凉。人数逐渐多了,又逐渐少了,曾经环着儿孙,剥蒜剥豆,提水捣衣,进农田,守厨房的她们,好像彻底闲下来。日复一日,回忆一下旧闻,聊聊自家孩子,人家孩子。每天管好自己三餐饭,一天的大事就完成了。

老房子还在,土坯墙塌了半边,房顶陷了。

我家的房子也旧了,爸妈不打算装修。反正你弟弟是不回来住的,他们说。

这几年村里翻新房子的,成了新闻。一栋栋房子空了,老了。

姐姐出去打工几年,又回来种地了。几亩地建起温室大棚,一年四季,瓜果更替。她说,出去打工没法带着孩子。我们这样是累点,但是能跟孩子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村里很不缺留守儿童,尤其是早早退了学,早早结了婚的年轻父母,生下一个两个孩子,“完成任务“交给老一辈,恨不得雀跃着奔向大世界。我妈还说,这样不耽误挣钱,也不耽误孩子长。然而回想我自己的成长过程,我很庆幸她们没有扔下我和弟弟去“挣大钱”。

外出打工的三婶又回来了,说是在城里睡不着觉。吃药花去不少钱,也不见好。

回来又剪了头发,推上小推车,平整了几块地,汗流浃背的忙起来,人又黑了。

好久不听她提睡不着觉的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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