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今朝在

01

        快过年了,便回到了奶奶家。奶奶家在村里,四面房屋围出一个小院子,这八米见方的小院儿便成了孩子们跑跳的天地。小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过了年就八岁了,两个小辫垂在肩头,扭得很好看。

        “姐姐,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小豆兴致勃勃,我们欣然相许。

        “姐姐,我们来玩老狼老狼几点了!”小豆依旧兴致勃勃,我们气喘吁吁。

        “姐姐,我们来玩猫抓老鼠!”小豆没完地兴致勃勃,我们闻声瘫倒在地。

        几番下来,我们几个姐姐早就满头大汗,可小豆总是充满活力。小孩总是有无穷的精力啊,我不禁感慨。

        奶奶在旁边看见我们三个十五六的“长者”在“倚老卖老”,笑侃道:“你们不就是小孩嘛,还说小豆。”

        我们决定到屋里休息一会儿,可这是小豆坚决不许的。几番讨价还价后,我们还是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奶奶家温暖的炕头上,侧着身子浏览着手机,小豆在旁边气得跳脚,拽着衣角想拉我们出去,还信口说就玩最后一次。

        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地上拉着面前大人的手,把她使劲往外拽。那大人却纹丝不动,脸上浮起完美的微笑,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哄着面前的孩子,说让她去找别人,自己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瞳孔里反射出淡蓝色的荧光,那是手机屏幕的光。

        “可是我只想找你玩。”孩子瘪瘪嘴,可怜兮兮地说,沾了些尘土的小脸显然表明她刚跑跳回来。

        两个人像重叠在一起,面前的小孩一会儿是熟悉的单马尾,一会儿是两个小短辫儿。我想起自己也曾试着拽起面前坐在沙发上的大人,要求他们同自己一块在空地上跑跳,却未能如愿。

        冬日里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射了下来,笼在小豆身上,使小豆周身围绕着金灿灿的光,肩上的低辫变成深褐色,眼圈却是几近绯红。

        我终是不愿自己变成稚子触所不及的玩伴,就像变成在我幼时的每一个笑面拒绝者。

        于是我站起身来,拉起小豆的手,她似是看到曙光,欢天喜地地飞奔出去。

        她的一对小低辫儿在肩头垂着,扭得很好看。

院子里的小豆
02

        奶奶骑三轮带我们四个去土道上玩。当然,是小豆软磨硬泡得来的。

        已是春冬相接,一路上凉风习习,却是也未觉刺骨。小三轮儿在扬尘小道上颠来跳去,奶奶把三蹦子硬是开出了越野的味道,于是黄沙满天,我们坐在后排的三名乘客早已缩成一团,用衣服来隔绝这呛人的沙尘。像是坐上了游乐园里的迪斯科魔盘,我们东倒西歪,咯咯笑着。小豆则是收获了奶奶所有的偏爱和例外,坐在了前排的贵宾席,免受沙土之苦,却也颠得自在,大嚷着加大马力。

        未几,来到了石灰道,我们终于可以揭开裹在脸上的衣服,一睹秀美的乡间景色了。三轮驶进了一条林间小路,周边都是笔直的大树,有规律地被栽成一排一排。却见满地棕黄,树上也不是光溜溜的,而是枯叶——数不尽的枯叶。风没有把它们全部带给大地,而是保留了一些,掩盖了冬日树林的单调。

        车停了下来。我们望着厚厚的落叶,已然想象出了夏日郁郁葱葱的情景,不由神往。小豆一边开心地大叫“我要去踩一踩”,一边一溜烟儿冲进林地,抬起脚在落叶里踩来踩去,发出咔擦咔擦的清脆响声,像是有人在脚底偷吃薯片。我们仨也跳下车,想和奶奶一起下去踩踩,但奶奶不肯,便没再坚持。

        头顶的天空中飞过一群大雁,我们又惊叫起来,奶奶却见怪不怪。它们像沙滩上的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涌来。

        它们归巢,我们回家,小豆又在和三轮车赛跑,参赛选手奶奶和小豆在一声哨令下,一齐出发,不分上下,最终以奶奶驾着爱车惨败告终。

        当然,是小豆软磨硬泡得来的。

03

        年三十儿到了,我们吃着饺子看春晚,一会儿又出来放烟花。小豆放弃了困扰她的两位数计算题,进位和借一总是把她弄晕。

        由于今年不让放烟花,这辞旧迎新的一天里便少了鞭炮和窜天猴等音响组成员,取而代之的是仙女棒,摔炮等冷烟花,还很难买到。我们跑遍大街小巷,终于筹备了一些能玩起来的——其中还有不含一点火药的拉炮。

        庚子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依旧黑得深沉,却是被屋檐间的红灯笼晕开,点染了几分生机与喜庆。我们手执三柱檀香,冲到庭院里去点小蜜蜂——一种能在地上旋转发亮的烟花。小豆裹着厚棉袄,兴奋地跳来跳去,像上了发条的花青蛙。

        看到小豆如此模样,我摸摸口袋里的摔炮,趁小豆不注意,朝小豆的脚下投去。啪的一声,火光闪过,小豆吓得拔腿就跑,大叫起来,两条柳叶眉委屈地皱在一起,拿起一个摔炮就往我脚下扔。

        是个哑炮,我得意地哈哈大笑。

        好像拉开了战争的序幕,我们四个拉帮结派,各自成盟,笑闹着把摔炮投向对方——当然,是有分寸的——朵朵红花绽放在脚下,句句笑语盛开在耳旁,我不记得我们玩到了几点,只知道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瞳孔里依旧有绚烂的烟火盛开。

        小豆的眼睛很清亮,像春天刚化冻的的小溪,闪烁出潋滟的光。我凝视着她。

        “你喜欢过年吗?”我问她,像是原来的大人问小时的我。

        “喜欢!”小豆不假思索,欣喜地把手举得老高。

        记得当时我好像回答的是不喜欢,原因是每到过年就又长了一岁。多想永远当个小孩。

        烟花易冷,韶华易逝,在新年的钟声下,每个人又都长了一岁,添零的添零,进一的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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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小豆喜欢麻雀,她决定自己逮一只麻雀。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地上跑的怎么能抓住天上飞的?

        小豆到处翻腾,一会儿找绳子一会儿找木棍,嚷嚷着要做一个捕鸟机关。

        静静姐姐来劝她,她充耳不闻。

        小荞来劝她,她有理有据。

        奶奶来劝她,她义正辞严。

        被小豆犟的没法了,奶奶气呼呼地扔下一句“你要是逮着了你当奶奶”,甩手做饭去了。

        忙活了大半天,小豆连一根鸟毛都没逮着。她坐在柿子树旁的秋千上,似是已不再纠结于逮麻雀,而是专心致志地荡起了秋千。我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大年初一的太阳暖融融的。

        “姐姐,我家有一只小绿鸟,一只小蓝鸟,它们特别胖,吃得也特别多,”小豆开始给我讲起她家的小鸟来了,“姐姐你猜哪一个吃得更多?”

        “小绿?”五五开的几率啊,我瞎猜一个。

        “不对 ,是小蓝。”她笑,“小蓝比小绿还胖,吃的也多。”她认真道。

        “小绿安静,小蓝调皮。”

        “嗯。”

        “小绿老实,小蓝贪吃。”

        “嗯。”

        “小绿是大人,小蓝是小孩儿。”她如是说。

        “……嗯?” 原来小孩子是这么区别大人小孩的,我诧异。

        “小绿有时候会啄小蓝的头,把小蓝的脑袋都啄秃了,”小豆笑起来很好看,“小蓝脑袋上有一块光溜溜的呢。”

        我笑起来——倒蛮有大人训戒小孩那味了。

        小豆的话语仍不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啾啾地立在房檐上,像一排小泥俑。她不说话了,眼睛发光地端详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

        于是那绳子和木棍便又派上用场了。

奶奶家的一角
后记

        一眨眼年便过去了,想起小豆还是止不住地发笑,她大大咧咧,古灵精怪,沉迷于手工制作和养鸟大业,有小孩子特有的难得毅力。

        其实这过年的四个片段多是由小豆为线索连接起来的,但主要是为了感慨大人与小孩之间的异同,原因是发现自己最近不那么活跃了,惶惶然于是借过年有感而发。

        回到楼房,不免又宅在家里了。过年期间在小豆同志的英勇带领下,成功让我的腿在回来后疼了几天。屋里暖气缭绕,只有打开窗户,再深吸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气,伴着纱窗上的尘土,才能依稀体会到过年在宅城村疯跑的日子。

        犹记我们回家的时候,送给了小豆两大包零食,跟静静姐姐说这些够小豆快乐几天的了。

        静静姐姐:如果小豆不隐藏实力的话一天就可以全部吃完。

        我:??!

附小豆大头靓照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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