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

我的母亲与共和国同龄，当年响应号召——从上海插队落户到江苏扬州一个偏远的村庄。

父亲是当地人，爷爷奶奶有四个子女，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外公外婆有五个子女，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因此，那些年。一年，母亲留下和我们一起陪爷爷奶奶过年；下一年，父亲随母亲带着年幼的我和弟弟，备足干粮、挑着行李转车到高港坐开往上海十六铺码头的船；又或转车到镇江乘开往上海老北站的火车。父亲看护着行李和孩子蜷缩在角落里，而母亲站了三天，排队买到的是——货车或货船的票。

我十岁那年，爸妈决定，寒假让我一个人先回上海的外婆家，他们要等到腊月二十八过后才带着弟弟来过团圆年。

一放寒假，爸妈的动员就展开了。上海比这苏北的小镇暖和，表哥表姐都等着我一起玩呢，外婆烧的菜有多好吃，舅妈还要领着我去南京路买新衣服呢，过年前几天，火车上人挤人，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记得头天妈妈下班后，领着我乘车到县城的姑妈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姑妈已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妈妈为我裹好大围巾，帮我把斜挎包背好，包里放了一只苹果和一包膨化食品，另外还让我把5毛钱藏好。我们从姑妈家出发走到长途汽车站，一路上，妈妈反复叮嘱:记住车牌号，认清驾驶员，不要乱跑。把我安置在座位上，妈妈友好地和邻座的胖大妈寒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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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发动的瞬间，妈妈又再三拜托驾驶员。她眼睛里有点异样，似担忧，又似不舍。送完我，妈妈还要赶回去上班。

汽车开起来后，车窗“哐哐”响，寒风无缝不钻，好心的胖大妈帮我把围巾紧了紧。汽车开到瓜州渡汽轮，乘客要下车走人行专用通道。驾驶员大声喊：“下车先看车牌，记住了，车没上汽轮，你们就不能上。”车上的所有乘客都被赶了下去。汽车在排队，乘客也在排队。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每一辆往汽轮上开的车，生怕错过了我乘坐的那辆车。好不容易看到车上了汽轮，我们还要等汽轮上排满了车，才放乘客上。我站在甲板上，也不知道江风寒冷，只想一睹长江的雄姿。大喇叭里喊着“哪位家长，把这小孩管好，带上车，人不能留在甲板上。”幼稚的我——想，管理员在和大人说话，和我没关系。任凭江风吹，我只管看江水一浪接着一浪。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见是驾驶员，我高兴地说：“叔叔，你看!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呀!”“以为你是个姑娘，不调皮的。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答应那个女的，帮忙带个小孩。车上去，讨债鬼。”我被驾驶员又拉又搡地拽上了车，他“哀求”邻座的那个胖大妈:“带小孩责任大呢！出了差错，不得了啊。”

汽车过江后，又开了好久，到了一个小饭馆。驾驶员再次发号施令，所有人下车，记住车牌，吃饭、方便，半小时后上车。然后两只眼睛盯着我凶巴巴地说：“小孩，别乱跑。”

等到汽车再次出发，没有乘客相互交谈，我被颠啊颠，摇啊摇地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睁开，吓了一跳 。车厢里黑乎乎的，外面除了车灯打的亮光，啥也看不见。还好，胖大妈还在身边。

总算看见有路灯亮的地方了，很快有闪烁的霓虹了。我兴奋地大声叫：“上海到啰，上海到啰！”

驾驶员也变得随和了：“小孩，等会儿看好了，往出口走啊？”

“外公，我外公。”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车窗外的外公，来回跺着脚，双手不停地搓着，双眼正焦急地张望着每辆进站的车。

1989年，上海市政府落实知青子女回沪政策。我回上海，住在外公外婆家。

我就读的杨浦区平凉路第二中学离外婆家步行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父母担心我的马路安全，坚持让我用月票乘公交车来回。哎哟喂!不是终点站，真受罪。车来了，满满一车人。卖票员指挥车上的“往中门走走”，又对着车窗外说“下一班车马上就到”，还要伸出头扯开嗓门喊“吊着车门的——包背到前面去，门关不上，大家都迟到啊”。有时，电车的小辫子还要掉……

1991年，二十岁的我，来到上海石化。周末，从杨浦区的外婆家吃好午饭，横穿市区，公交车一路开开停停，堵堵堵；我换乘上上下下，挤挤挤，到长宁火车站，再乘定班的绿皮小火车到金山卫。一路小跑赶到学校，放下包，直奔食堂，吃晚饭。

如今，我家在金山。开往市区的空调大巴一刻钟一班，一人一座，全程高速，一个小时准到梅陇；地铁22号线的直达班次，三十五分钟足以从金山卫到达上海南站。两个半小时，我笃笃定定、不挤不夹，舒舒服服从金山卫到杨浦的江湾新城。

心血来潮，想回扬州那“渔舟轻荡，珍禽掠水，飞动成彩”的乡村。市区有多个长途公交点，明亮、整洁、舒适的候车大厅；豪华大巴的班次也数不清，上车，驾驶员一定热情、温馨地提醒“坐好、坐稳，请系好安全带”。再者，长江上早架起了好几座大桥，江南、江北全高速，家里也有小车，想走就走，十岁时的那距离，只有四五小时的车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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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见到，曾经辛酸伴着操劳的母亲，哪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痕迹，她常常快乐地唱着“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  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  亲爱的朋友们美好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  属于你……”。

我们的母亲——共和国拂开历史烟云，七十年风雨兼程，沧桑巨变。今天，神州大地铺“天蓝、地绿、水净”的画卷，展“逢盛世国泰民安  百事兴政通人和”的全景，让世界看东方；“中国梦”成就你、我梦，你、我共圆“中国梦”，我们嘹亮放歌，让中国声音唱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