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面条鱼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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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的春总来得扭扭捏捏，像个欲说还休的大姑娘，进三步退两步的，让人热乎不起来。四月天了，乍暖还寒的天气让人脱不了冬衣。晚来风急，梧桐更兼细雨的傍晚最难将息，我撑着雨伞，裹缩着身子，急匆匆地往家赶，脑海中竟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李清照笔下描写深秋的句子。

小区门口的对面有个临时市场，这时候冷冷清清的，摊主都撤了，孤零零剩下了一辆面包车，后车盖高高翘起，成了挡雨的大棚，一个男子瑟缩地蹲着，守着一两样海货。我瞥了一眼，一个小盆里盛着不多点面条鱼，旁边地上蜷曲着几只乌贼，头歪足软，已经没有了活力。显然，男子是想卖了这点东西，所以还在风雨中坚守着。

我本侧目而过，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小本生意不容易啊。要不就买下来吧，今天正好女儿在家，吃点当地海鲜，美着呢。看我转回身子往这边走来，男子挺直了身子，憨憨地笑起来。“大姐，买点面条鱼吧，这可是今天刚打上来的，新鲜着呢。”说着，他便抬起小盆，用手指搅动着里面的小鱼，让我看看它们鲜亮的肤色。

这种小鱼我是认得的，从小在海边长大，左邻右舍出海打渔的人很多，干的、鲜的、腌的、卤的，鱼虾蟹贝几乎成了天天都有的主菜，哪像现在这样贼贵的海鲜，只能每周计划着限量购买。这种小鱼长不过食指，粗不过韭菜叶，两头尖尖，身子软软的，泛着青白色的光，我们俗称面条鱼。记忆中，村里的叔叔伯伯们，都是一大盆一大盆地往家里送，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就下水焯透了，晾干了，拌着吃。

面条鱼也有好几种，有的粗壮些，骨头硬，只能晒干吃，有的细软如银丝，炖鸡蛋最鲜美。眼前的这种大概是居中的，一般是裹上面粉，放油锅里煎着吃。记得小时候奶奶煎出来的面条鱼两面金黄，又香又脆，我能把它当主食，吃上一大盘。

“那好，都要着吧。”那男子顿时喜上眉梢，“大姐，你会做吧？把水烧开，油盐酱醋都加上后，再把面条鱼放进去，不要拿铲子翻动，鱼太嫩容易断，等水烤干了，轻轻装盘就可以，我就好这一口，比大鱼好吃……”一边说着，一边过称、装袋，动作非常麻利。“以前我们都是煎着吃，今天就照你的办法试试吧。”我被男子的热情打动，爽快地付了钱，边走边回忆着男子的菜谱，生怕忘了。

一进家门，我就把男子的话说给老公听，正要下厨的老公有些迟疑，“这鱼好像还是煎着好吃。”我坚持道，“还是炖着吃吧，试试。”老公倒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女儿学习，老公做饭，我拖地板，半小时左右，我们各忙各的，互不干扰。直到老公一句“开饭喽”，我和女儿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餐桌前。“呀，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女儿有些故作惊悚的样子。我一看，不觉乐了。盘里的面条鱼惨白惨白的，密密匝匝地堆叠在一起，头尾完整地活像一盘小虫子。显然，老公是加多了水，加晚了酱油，所以面条鱼没有上色，酱油都融到了汤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吃。”女儿的嫌弃之色清晰地写在脸上。我仔细看看，那画面更加鲜活，似乎白虫攒动起来，不觉也配合着女儿调侃起来，“是呀，我都觉得想吐了，呕……”我捂着胸口，做了个呕吐样。

老公面露不悦了，“你俩怎么回事，人家辛苦了半小时，你俩还挑毛病。”我仍然不依不饶，“你怎么加这么多水？这样子怎么吃？”“不吃就算了，谁还求着你们吃。”餐桌上升起一缕硝烟的味道。“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去别人意见呢。”“就是因为听了你的意见，才做成这样，我本来就说还是煎着好。”本来还有点说说笑笑小题大做的意思，可是看着老公怒火升腾的样子，我也抑制不住火气了。

女儿闷声不语了，这小家伙学会了明哲保身了。可是她真的一筷子都没动那面条鱼。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她就说吃完了。老公愤愤的，一边数落着我们不懂感恩，一边胡乱享受着他的厨艺。我也不能吃了，生着气吃饭对胃是十分不好的。本该一顿美美的晚餐就这样泡汤了，剩下的半盘面条鱼倒进了垃圾桶。

也许，我不该附和着女儿火上浇油，也许我该巧妙地化解这种不堪的想象，或者干脆把面条鱼倒进锅里再上上色，再或者，就是老公不够大度……家庭里总有这么些勺子碰锅沿，有理说不清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