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园子里的花开了

有时不禁想,我脚下的这个园子真像史铁生笔下的地坛呀。虽然红河水乡与地坛公园的区别甚大,北京地坛公园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的地方,而红河水乡只是一座小城市里新修的公园。与历经沧桑的地坛比,它就像一件刚从窑里烧出来的瓷器,还带着炉的体温,闪着崭新的光泽。它没有地坛那么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没有地坛的磅礴大气,庄严肃穆,但它如同江南的女子那般温柔恬静,优雅别致。然而在我心中,这二者却是一样的存在,它是我灵魂安放的圣地。我不仅在这座公园里锻炼身体,更是把它视为心灵休憩的所在。

园子不大,围着公园的跑道跑上一圈,不过2.5公里。以前我总是跑完一圈带着刚滚落的汗水,就匆忙离开了,急着赶到公司上班,似乎只是把它当一个健身房,锻炼完毕,到点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和不舍的感情。后来,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不再跑步,改为散步。慢下来后,我便开始四处游走,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去寻找我未曾踏足的角落。我想这园子里必定有我所没发现的欢喜与惊奇。

园子呈一个圆形,外圆就是人们跑步的那个宽敞的主道,紧挨着主道的内圆则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里面错落着亭台轩榭,假山瀑流,石拱小桥。园子的中央便是一个人工湖泊。我没有船只,湖中央自然是不能去的,但我走遍了园子里每一个能去的地方,哪儿的枝抽了新芽,哪儿的花开了,哪儿的花谢了,哪儿的岸边又游来了一群新生命。这些都在我脑海里历历在目。

这个园子,虽然看上去,今天和昨天几乎没有什么分别,而我总是想从园子里发现它的细微变化。我从不觉得它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园子,它的波澜不惊底下潜藏着涌动的生机和情趣。而我的乐趣便是去发掘这种不动声色的变化。

今天和往常一样,我依然来到这处人迹罕至的湖边石路,说是路,其实也不是路,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还算平整,只是断断续续的,不仔细看路,还可能踏空踩到水里。当然没有人去走,因为它不适合散步,更不适合跑步,我却喜欢去那里独自漫游,看湖边茂盛的植被,看水中潜泳的鱼群。

我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湖边的水草中,且让我这样称呼它为水草。在不懂植物的人眼中,水中的植物都被叫做了水草。当然这是对它们的敷衍与亵渎。然而今天的水草与众不同,突然冒出了几朵花,甚是漂亮。纤细而翠绿的茎上三片紫色的花瓣向外平平的伸展着,像是穿着芭蕾舞裙的舞者踮起脚尖,在水中茕茕孑立。昨天路过这里,还没开花呢。我一直以为这种水草是不会开花的,今天看到这花,心里正欣喜着,可是转念又有些遗憾,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那样遗世独立,孤芳自赏,而站在她对面的却是一大片被人工修剪成各种形状的花儿,热闹而喧嚣。

忽而想起,前几天好友推荐给我的识花神器,拿起手机拍了一张那芭蕾舞者的倩影,打开小程序,屏幕立刻跳出几行字:玉婵花,花姿绰约,高贵典雅。心里暗想,这名字果真配得上她。不知道是这花还是这识花神器,我立马来了好些兴致,边走边寻觅新的野花,这绝对不是人工种植的花。因为她只有弱小的一株,躲在湖边的杂草里不甚起眼,柔嫩的枝干上开满了白色小花,像结着一串细密的珍珠。这种植物叫泽珍珠菜,常栖息于湖畔水泽。顿时,我像发现了什么重大宝贝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对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一顿猛拍,狠狠的恶补了一次植物学。

玩够了,疯累了,又回到那条人群蜂至的主道上,眼神依然不老实的环顾着路边的树木,花草,宣传栏,路灯柱,以及来往的行人。仿佛每天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面孔。又或者只是他们变换了服饰,我便认不出来了。每一天,我总是以簇新的眼光注视他们,像是第一次遇见,有种不灭的激情。不过,我总能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她应该是这园子里头发最长身材最棒的人。尽管她每天都换着各种款式,可我还是能认出她来。因为她的长头发,还因为她走路的姿态很美。

她的头发总是用发绳简单的束在颈后,长长的发尾一直延伸到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处,伴随着身体律动的节奏左右摇摆,像一架荡来荡去的秋千,晃着晃着,就把我的目光都收了进去。我以为只有异性才会对美丽的女孩心生爱慕。而我作为一个女人,竟也会对同性产生一种喜悦的欣赏。也许对于美丽事物的倾慕,是不分性别,国籍,肤色,宗教信仰的。而美是这个世界共同的语言,不需要刻意去学,便能掌握它的使用。

有次我和她一前一后散完步离开园子,来到门口时,她停在一辆白色的suv型的车子旁,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双高跟皮鞋放在地上,脱下脚上的运动鞋,换上那双许是上班才穿的皮鞋,然后开着车朝和我不同的方向离开了。有时我会猜想她在哪儿上班呢?又或是自己独立经营什么生意?我这样幻想着,一个如此窈窕动人的女孩一定生活在春天的阳光里。

春天的雨水总是连绵不断,有天凌晨下起大雨,我送小孩上学的路上,视线不好,车开得很慢。突然一个撑着雨伞的人从我车旁擦身而过,我急忙踩了刹车,心里正愤愤的抱怨着,下这么大的雨,还跑这么快,简直不要命了。回头一看,那人正朝园子的方向跑去。我顿觉惊讶,下大雨还有人跑步?送完孩子后,我打着雨伞非常好奇的来到园子里,果真有一群人默默的在雨中前行,什么都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更让我意外的是,在一顶绯色的雨伞下,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留着长发的背影。一个外表看似娇柔的女孩,竟自律到如此地步,想到我自己,经常找各种借口不来园子里锻炼,便自惭形秽。

每次进园子前,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朝她经常停车的地方看看她的车来了没有。我不知道她的车是什么品牌,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车子,但我留意了她的车牌号,仿佛那个号就是她的名字。我便轻易的记住了。

不知何时起,我总是期盼着看到她的身影。当我看到她的车停在老地方时,我心里便升起一股笃定和安然。她终于来了,从来没有迟到和缺席。就像春天那些不起眼的花儿,时间一到,便悄悄的开放了,与世无争,我自芬芳。我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是静静的远望着,端详着,揣摩着。不论有没有人欣赏,她们始终开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开在像我一样路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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