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末小记
这世上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便是无常。
- 题记
离别，在百度词条的解释是：比较长久地跟人或地方分开。离别，不论是由于什么原因，总是略带悲伤的。转身离开时，总忍不住频频回首，尽可能的在脑海里留下美好的回忆。
年少时，街上有老人去世了，夜里听着哀伤的音乐，手腕上带着孝绳，跑来跑去跟着大人们一起哭泣，只知道离去的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却不懂得离别的真正含义。直到最亲的叔叔去世，才发现，也有一种离别，是迫不得已、是擦着眼泪不敢回首的。
你到了武汉没？我去接你 ，我等你吃饭。
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带你去吃些猪蹄吧 ！
考不上研也没关系，不能用成绩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研究生你终于考上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了。 ……
-摘自记忆深处的叔叔语录
1|未能参加的生日会
“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过来给你叔叔一起过个生日。”2008年3月，是电话那头婶婶打来的电话。
前一年经历考研失败的我，当时正沉寂在极度自我怀疑与失落的情绪中。时刻犹豫着是否要另寻出路，便辗转找到华科大一处职业考试报名点，问询职业资格证书取得的相关事项，安慰下低落的心情。
接到婶婶电话时，我刚报完名。下雨了,雨天的心情仿佛是自己的心情,有些清冷与落寞。
我选择躲进伞里，鞋子已全然被雨水浸湿。回顾这几年以来工作诸多不顺和考研失利的周遭，那个弱小的我眼里瞧见的只有别人对我的蔑视和拼命想改变命运的冲动。
“婶婶，我这边有事，就不去了。”我借故推了婶婶的邀约，心里思虑着，反正叔叔生日明年也可以再过。
2008年7月，爷爷奶奶告知我说叔叔生病住院。当时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只知道他整天身上挂着一个瓶子在打点滴，肝囊肿。百度一查，这个病也不是那么严重，况且叔叔一直在上班，就没太在意。
7月的一天，叔叔躺在武汉中南医院的病床上，跟我聊天时说道：“从你2001年来武汉起，我心里就有一份责任要看着你考上研究生，我刚查询信息，你的分数足够考上这所大学了。现在我可以向你爸爸交差了，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的婚姻了。”说完这些，叔叔叹了一口气。
2008年8月初，同济医院通知说叔叔2001年换的肾已经不能再运行了，身体出现了各种不良反应。医院打电话来说已经找到肾源了，肾源是一个刚被枪毙的年轻犯人，我们感到些许慰藉。医生说：“做了几次切片都很好，但也不排除病变的位置没能切到，动手术对身体的影响很大，肾更是个大手术，家属和患者一定要想好了再做决定。”
叔叔他要冒险一次，如果换肾成功，身体就会完全好起来。我们都很高兴并且极力支持他的决定。
一周后的一天，叔叔被推进手术室后，一出来就被送进了ICU室，医生说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那一天，全然不知情的叔叔给国外的弟弟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再没能说话。医院通知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的病情已经处于终末期，一周内病人就会离开。
全家上下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叔叔这么心好的人怎么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和奶奶去了汉阳的归园禅寺，希望菩萨能保佑叔叔，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2|一张身份照的离别
叔叔去世前2周，我睡在学校宿舍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树上挂了许多白色的布条，叔叔躺在病床上，家里的亲人都来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
叔叔去世前一天夜里，家里的所有亲人果真都来了。住在旅馆的我们被医院的电话惊醒，戴着氧气罩的叔叔，生命只剩下24小时。
上午9点半，叔叔的生命体征已经开始不稳定，他用尽最后一声力气和婶婶说话，用颤抖的手和笔写下无法言说的话。
下午4点10分，叔叔的高血压和低血压逐步走低，我用录音机录下了他最后的心跳。我拉着他慢慢冰冷的手，不忍放下。
我听从了婶婶的安排，去了叔叔居住的卧室，找到了一张红底的身份证照片。他穿着蓝色的条纹西装，内衬白色的衬衫，打着深蓝色的领带。照片中，他的微笑只要让人看一眼就可以瞬间扫除内心最深处的阴霾。我想，他穿着这套服装应该参加过公司很多场大型会议吧，这张身份照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应该发挥过很大的作用吧。没想到，这次竟然被做成了遗像。
3|一去不复返的目送
当我从叔叔家回来时，看见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我疑惑地跑上楼。在楼梯口，我看见一个人全身被白布包裹着，看不到人脸。我迅速跑回病房，看见家人哭泣的身影，我又折回楼下，跪下流着泪目送叔叔的车辆离开。
龙应台在《目送》里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的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们一路目送，目送一草一木，一楼一房，一车一足，目送山川河流，目送风雨雷电，目送世间万物。但，目送最亲的叔叔这条路，只有我一个人走，一个人目送……深邃，忧伤，别离，是一本生死笔记。
从医院出来返回叔叔居住地的时候，同济医院住院部的楼道是平静、阴暗的。婶婶说，她再也不想来医院了！
在叔叔单位居住楼门口，快要下车时，奶奶用哭泣的口吻说道：“你叔叔生前，特别恨单位里面有些人，在人前奉承，背后使坏，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叔叔去世后，婶婶整天整夜地睡不着，她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电影，去感受人世间还有什么比离别更可怕的事。其实她一年前就背着家里人拿着叔叔的病历去了北京，找了一位著名的医生，经诊断推测是大病。可是，爷爷奶奶始终不相信事实，叔叔自己也无法接受诊断结果。原来，她当初要给叔叔过的那个生日，心里已有了顾虑，也许是叔叔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叔叔头七的日子，奶奶难过时，时常跑去东湖水果湖的一座桥上。桥上路旁的行人自由地穿梭，奶奶却仍在伤痛地呼喊，呼喊着叔叔早点回家……
叔叔最终也没能回来，他安息在武汉九峰山的山林里，一眼都能望见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奋斗过的土地。
2001年9月初，我来武汉时，叔叔在深圳医院做换肾手术。2008年8月底，他再次换肾因病去世。和他相处的这8年，成为我时常想起又回不去的珍贵记忆：
从老家回来，他在家做饭等我。
每逢过节，他再忙都会请全家一起相聚。
大学毕业后，叔叔帮我拖拉最重的行李。
只要是出差回来，他总把我接着带我去吃最好吃的，改善学校伙食。
我考不上研究生时，人生低谷，别人都否定我时，他总是鼓励我。 考上研究生去酒店庆祝时，他舍不得我多花钱，自己在家随便吃一点 ……
我总是以为，省钱给他买一份礼物就能回报他对我所有的好，后来我整理他的衣物时发现他从来没用过。他希望我经常打电话给他，我却从来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他常说，一家人能在一起吃上顿饭，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所以无论多晚，工作多忙，只要一段时间未见面，他总会叫上所有的亲人一起聚下。
4|时光清浅写进角落
作家余光中说：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那一次未参加叔叔的生日，始终成为我生命里无法填补的遗憾。
有一次，我做梦梦见叔叔从车上下来。
他说：“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些年，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看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他来过，带着对我的希翼。
生命无常，而来日并不方长。我们拥有的其实不多，别等把它们都弄丢了，才追悔莫及。
湛蓝的海上，激白的浪花拍打礁石，海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我站在岸上，微风扬起我的长发，咸湿的海水些许会打湿衣襟，遥望着眼前经过的船只，慢慢走远。
一只海鸟，在落日里飞翔。
回望起生命中经过的这一位亲人，他并没有消失，只是坐上船只暂时远行了而已。
有些人，猝不及防离开，却用尽余生想念。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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