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惊起一滩梦(第五章)

周黎阳醒了,睁开眼,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骂一句女人心海底针,悻悻然爬下床。

小曼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着周黎阳来到那凶神所在的小区,门口有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小区的名字“世纪星苑”。这是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非常大,高楼一栋挨着一栋,楼间距很小,开发商多半是裁缝出身,极擅见缝插针。小区绿化极少,入口处难得种了两排长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腊梅花。

“小区这么大,没法找啊,完全是大海捞针。”周黎阳的话是这么说,其实是掩饰心里的慌张,他有点打退堂鼓,生怕撞见凶神,那人已认得自己。

小曼却还在没心没肺地乱转,毫无惧色,看样子她只当这是一次有趣的历险。

“这破小区,连个物管门卫都没有,不然还能打听打听。”

周黎阳搓着手,发愁地看着这一栋栋的高楼,从外表就可以看出,小区的入住率并不高,很多房间都空置着。小曼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周黎阳一瓶。周黎阳喝了一口,水太冷,冰得他龇牙咧嘴。小曼突然捉住他的手臂,使劲地捏。周黎阳吃惊地看小曼。

“他走过来了。”小曼凑到他耳根下轻声吐出几个字。

周黎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斜眼去看,那凶神正甩手甩脚地朝这边走来。更糟糕的是,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逃无可逃,要离开只能跟那凶神面对面闯过。

凶神似乎也看出周黎阳的背影有些眼熟,直起眼睛刀子似的睨住了他。眼看凶神越走越近,周黎阳突然抱住小曼,将嘴盖在她的嘴唇上,狠命地吮吸。他吻得如此急,唇里甚至还含着她的发丝,在发丝中他碰到她欲拒还迎的舌头。凶神经过两人身旁时,打鼻子眼里不满地冷哼一声,径自走开。直到他彻底走远,周黎阳才放开小曼,连声道歉,谁知一时意乱情迷,连声音都变了调。他忙转过脸去,这才感觉到自己汗流浃背,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方向不明的冲动。再看小曼,她低着头,雪白的脸泛着潮红,连眼皮盖都泛了红,像是醉了酒。

周黎阳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对不起,刚才太着急,我才……”

“没事儿,懂。”小曼撩撩头发,故作大度地看周黎阳,眼睛亮极了,随即直脖直脸地从周黎阳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发现周黎阳没跟上来,回转身:“走啊,跟上去,他往那边走啦。”

周黎阳这才想起正事儿,忙跟上,好在那凶神没走远,两人目送他走进一栋楼里。无需犹豫,立即跟进那栋楼,跑到电梯前,看着电梯楼层显示停在11楼。周黎阳按开电梯,走进去,就要按11,小曼却抢先按了10。

“小心又撞上。”

还是女人心细,周黎阳深以为然地点头。电梯到达10层后,两人找到消防通道,顺着楼梯间往11层走去,通过楼梯间的玻璃向外看,看清楚是一梯四户的构造,四户人都紧闭门户,周黎阳推开楼梯间的门,两人走出来,却又犯了难,不知道那凶神到底住哪一间。

“你藏起来,我挨个敲开问问,就说是来找人的,结果找错地方啦。”

女人不但心细,而且鬼点子多。周黎阳感叹人不可貌相。正要依言藏起来,就听到其中一个房间里传出那凶神的大嗓门声音。

“看紧了,别让这小子又跑啦。再跑掉,看我打不死你两个小杂皮。”

循声看去,该户的门牌号是1102。两人相视一笑,悄然离开。到了楼梯间,小曼得意地抿嘴笑,就像是刚破了大案的女神探。

“你朋友多半就在里面。我们马上报警吧”

周黎阳连忙摆摆手:“还不确定,不能打草惊蛇。”

简洛身上或许真背了条人命,千万别把警察招来,可这事儿没法跟小曼明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睡觉。”

小曼一愣,脸上一红,异声异气地:“你说啥?”

周黎阳见小曼如此忸怩,知道误会了,忙解释:“我是说原地休息,等,等待时机。”

两人便在楼梯间坐着休息,时不时透过门上的玻璃偷眼观察1102。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期间为保持安静,两人都没说话。寂静的楼梯间晒满太阳,小曼被金色的阳光罩住,一动不动,如同禅定般的精灵圣女。周黎阳感觉到嘴里还残留着小曼的味道,他做贼般小心地回味,咸甜的滋味让这个曾经的浪子迷瞪瞪地陷入半醉状态,就在他要彻底坠入化境时,小曼听到1102的门打开,她迅速起身去看,惊碎了周黎阳的迷蒙,他懵懂地跟上。

只见凶神带着两个貌似手下的人走出来,他们关好门,走进电梯,离开大楼,从楼梯间的外墙玻璃往下看,他们径直向小区外而去。小曼、周黎阳抓住时机,推开楼梯间的门,站在1102号门前。小曼试探着敲门,等了片刻,无人应门。

“打不开门,可怎么办?”周黎阳犯起愁来,小曼却笑了“别急,我有办法”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师傅,是专业开锁吗?我钥匙丢了,麻烦来开下锁。”

“这师傅能随便开锁吗?”周黎阳一脸诧异。

“这不是你们大城市,说点好话,再多给点钱就行啦。”小曼说得很轻松。

十几分钟后,开锁师父赶来。小曼把手搭在周黎阳肩上,扮作新婚夫妻,一番巧舌如簧,师父笑呵呵地就把门打开,也没核对信息,就赶去做下一单生意。

房间很大,大约接近150平米左右,三室两厅,看起来被屋主刻意经营过一番。客厅十分宽敞,装修得古香古色,家俱是一色桃花心红木桌椅,几张大靠背皮质沙发,墙上挂着字画,茶几上的古玩花瓶供着时令鲜花,屋主似对花道有十分的讲究。单看屋内陈设,古典雅致,简约内敛,完全无法和面相凶恶、手脚奇大的凶神联系在一起。

周黎阳疑惑地四下张望,小曼捏了他一把:“想什么呢?赶紧找呀。”他才回过神来。两人分头去找。周黎阳推开一间卧室,里面空无一人,再推开一间,还是无人。小曼却在洗手间里叫起来。周黎阳忙赶过去,小曼蹲在浴缸边,那里面摆着一些带血的纱布和绷带,旁边垃圾桶内还有带血的棉球。

“看样子,应该是在换洗伤口。刚才出去那三个人身上都没伤,说明屋内一定有个伤员。”

小曼的分析不无道理,周黎阳立即转身扑向最里间的卧室,他握住门把手,却拧不开,房间被锁住了。

“简洛,简洛,你在里面吗?简洛”周黎阳焦急地喊,使劲地拍,屋内无人答话。

“得找个工具”小曼说完,四下寻找。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低声说了几句,走出屋子。

周黎阳认定简洛必在里面,他退后两步,开始撞门,那门很结实,可也架不住周黎阳全力去撞,连撞几次后,门砰的一声被他给撞开。他捂着撞得生疼的胳膊,走了进去。

屋内很黑,窗帘紧闭,有股各种分泌物混杂在一起的恶臭味,黑暗中还是能看见床上躺着个人,身上包扎着纱布,戴着眼罩,嘴里塞着防咬舌牙套,手脚都被绳索捆住,不得动弹。周黎阳直直地望着床上的人,忽然感觉有种很奇怪的东西涌上来,心紧紧一缩,他咬牙喘息着,使劲吞咽着口水,勉强稳住心神。走到床边,伸出手就要取掉那人的眼罩。

突然,屋外传来漫骂声。

“谁最后走的,连门都不关?”正是凶神的声音。

“大哥,我关了门的。是不是有人偷摸进来啦。”

话音刚落,凶神和他的手下几步就跨到最里间卧室。周黎阳彻底被吓傻了,根本想不起躲避,木呆呆看着凶神冲到面前。还未及分辨,他就被凶神抓小鸡似的给揪出来,扔在客厅地上。三人将他团团围住。凶神一眼就认出了他。

“又是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居然闯到这儿来了,真他妈有种。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凶神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周黎阳的脸上,周黎阳顾不得擦,只拼命地摇手:“误会,误会,你们听我说。这是误会。”

凶神狞笑一下,掏出那把曾给周黎阳掏耳朵的弹簧刀,周黎阳吓得腿都软了,两个手下擒住他的胳膊反拧过来,痛得他跪倒在地,惨叫连连。

“住手”一个女人厉声呵斥。循声看去,小曼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站在门口附近,她的手里还拿着个灭火筒。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已经扯掉安全阀,大喊:“哥,快跑。”

话音刚落,她按动灭火器的鸭舌开关,一股白色泡沫直喷向凶神和他的手下。周黎阳连忙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小曼扶起他,两人向外逃去。

凶神的一个手下被喷得较少,提起棍子追过来,挥棍就打。周黎阳本能反应似地护住小曼,生生挨了一棍。这可惹怒了小曼,小曼将灭火筒劈头盖脸地砸在那手下脸上,后者鼻血长流,惨叫一声,直挺挺向后倒去。棍子落地,周黎阳迅速捡起来。这时,凶神哇哇怪叫,抹开脸上的泡沫,也冲过来。两人不敢恋战,赶紧跑进楼梯间,迅速关上门,周黎阳顺势将棍子插在门把手上。

凶神冲到门前,使劲拉门,但已无法拉开。凶神的脸贴在门玻璃上,恶狠狠地大叫:“你逃不掉,我一定会找到你,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周黎阳、小曼不及细想,顺着楼梯向楼下逃去。他们太过慌乱,没想到人是跑不过电梯的,等他们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凶神的两个手下已坐电梯直下一楼,控制住了电梯间和一楼出口。

凶神则砸碎楼梯间的门玻璃,破门而入,沿楼梯直追下来。这时,两人刚跑到八楼。从外墙窗口看见凶神的手下站在一楼门口,正往楼上张望。而楼上则传来凶神骂骂咧咧的脏话。

正是前有阻截,后有追兵。

“挨个房间敲,进房躲躲。”周黎阳是病急乱投医,可也算是个办法。两人当即冲进八楼住户门前,挨户敲门拧锁,均无人应答。两人又冲到七楼,一样如此。眼看凶神越追越近,两人冲进六楼,最后时刻,小曼拧开了605室的大门,两人忙藏身进去,将门轻轻锁住。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所有家具都被主人搬走,家徒四壁。只有卧室里摆着一张床,床架上有个破破烂烂的床垫。

两人走到客厅窗边小心地向下看。凶神坐在一楼外的花坛上,手臂不断地挥舞,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指挥两个手下。这栋楼没有地下停车场,一楼大门就是唯一的出口。周黎阳眉头紧锁,失了心思,一时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来惹这个凶神。

“没事儿,他不可能在那儿守一辈子。”小曼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周黎阳,还是在安慰自己。

天慢慢黑下来,早升在半空的月亮越发亮了。凶神站在花坛旁,黑黑的立着,一动不动,压得周黎阳心里好沉。空房间里越发潮冷,小曼坐在破床垫上,缩成一团。周黎阳感觉心头如被石块狠狠擦了一下,脑后硬起来。他走过去,挨着小曼坐下。

 “看起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抓着咱们。”

“找不着我们的,看谁耗得过谁。刚才,你找着你朋友了吗?”

周黎阳点点头:“他被关在最里间的卧室里,手脚都被捆着。”

“那赶紧报警呀。”小曼掏出手机就要开始拨号。

周黎阳忙抓住她的手:“不行。”

“为什么?上次你也拦着我。”小曼疑惑地看着周黎阳。周黎阳心里推磨似的想了一圈儿,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再瞒着小曼。

“我朋友可能伤了人,他们的人。如果报警,就都完了。”

虽然决定向小曼坦白,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了折扣。即便如此,小曼的眼角眉梢还是有一丝惊讶的神情。

“你朋友怎么会得罪这些黑社会呀?”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对不起,拉你下水了。”

“没事儿。其实我也猜到了一点。”小曼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周黎阳没听清。

“你说什么?”

小曼眯细了眼笑着:“没什么。对了,刚才你背上被打那下?要紧不?可惜没带药,不然可以给你擦擦。”

周黎阳看着小曼,心里恍惚了一下。他很感激小曼的不介意,觉得此刻应是作为男人承担的时刻,当即挺起胸膛。

“没事,那小子没啥力气。倒是看不出你挺刚啊,提个灭火器就敢美人救英雄。”

“要不是你,刚才那一棍就打到我了。你才是英雄救美。”

“哈哈,好啦,我们不要互相吹嘘了,他们在外头抹黑顶风守着,我们就在屋里床上睡大觉吧。”

这话一说出口,空气中突然就有了股暧昧的味道,刚营造出来的战斗友情又变得柔情似水,人就有些飘飘荡荡。小曼不再说话,闭上眼,身体微微靠在周黎阳身上。

“靠,靠紧点,会暖和点。”周黎阳轻声邀请。小曼没有搭腔,只把身体靠得更紧了。

周黎阳也闭上眼。


简洛醒了。他还躺在那间纯白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李小曼睡在客厅沙发上,身上披的被单已滑落在地,她仍穿着纯白睡衣,只是领口有个扣子没系上,露出些缝隙,缝隙里藏着白皙的脖颈。简洛不由得为周黎阳惋惜,小曼明明已对他动了心,可他却还顾虑着家室拖累。想到这里,简洛又为自己叹了口气,造物弄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被单,像贪吃的孩子般停了停,才极不舍得地慢慢盖在李小曼身上。

随后,他就站在沙发旁,默默地看。李小曼微仰着头,这位冰护士此刻或许正做着美梦,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清风拂面,他甚至能感受到李小曼身体中间散发出的热气,隐隐的甜香沁入心扉,一股暖流在他体内像春水般流过,这是他太熟悉的根深蒂固的欲望。

风突然变得刺骨,把简洛的理智唤醒。他看见沙发背后的窗户半开着,就走过去,打算关上,晃眼看向窗外,有些眼熟,再仔细看,简洛瞬间呆住,猛地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楼下有一个花坛,这花坛与梦中所见如此相似,只差旁边黑黑地立着个凶神。

简洛顾不得许多,几步跨到门边,拉开门冲出去。刚一出门,他回头看,门牌号上赫然写着605。简洛钻进电梯,下到一楼,跑到门口,那座花坛还在原地。他循着来时路,向前走,走过和小曼的拥吻处,继续向前,小区的高楼一栋挨着一栋,来到大门入口处,那里有两排长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腊梅花。走出小区,他看看天空,依然阴沉,忐忑地回头,一块大石头上分明写着“世纪星苑”四个大字。

几乎不假思索,已经忘记身上的伤痛,简洛迅速回到刚跑出来的大楼,冲进电梯,按下6层按钮,他要向李小曼问清楚,可电梯打开后,他却没有出去,而是鬼使神差地按下了11层按钮。片刻间,他已站在1102号房间门前。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似乎理智已被冲动挟制,答案是他唯一想知道的东西。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居然开了。

房间很大,古香古色,一色桃花心红木桌椅,几张大靠背皮质沙发,墙上挂着字画,茶几上的古玩花瓶插着枯枝,地上满是落叶残花。

简洛颤巍巍地走向最里面的卧室,轻轻推开门,光线刺眼,窗帘已不见,只剩下孤零零、冷冰冰的窗户,室内一览无余,像是个没遮没拦的女孩,袒露着身体。床上空空荡荡,连被褥和床垫都没有。简洛走到床头,伸手要去摸,突然头痛欲裂,脑海中闪现出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纱布,嘴里塞着防咬舌牙套,手脚都被绳索捆住,拼命挣扎,也不得动弹,只有无助地看着天花板,突然眼前就探出凶神那张恶狠狠的脸。简洛腿一软,坐倒在地,就在这时,他看见地板上有红彤彤的印迹,凑近了去看,俨然是一滩血的陈迹。

没有停留,他快步逃出房间,逃出大楼,逃出小区,就像只受惊的马在街上的人流中乱窜。突然,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个高大的男子,样子很凶地讲电话,正是凶神本人。简洛慌忙躲进旁边的商店,暗骂噩梦无良,设计者多半是个虐待狂,正抱怨,有人推门进来,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凶神。凶神在商店中左挑右拣,简洛小心地躲避,成功地移步到门口,还没等冲出去,门又被推开,凶神的两个手下走进来,差点就发现简洛。

两个手下走向凶神,一个手下讨好地将个包裹呈给凶神:“老大,给嫂子的礼物。”

凶神竟难得地不骂人,好声好气地:“帮我选个包装,弄漂亮些。她人呢?”

“在前面喝东西,让我们先过来找你。花都帮你买好啦。”

手下得意地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大口袋,凶神满意地点点头。

“等会儿你们先回。”

“明白明白,二人世界嘛。哈哈。”

简洛不想再听,小心地向外挪步,终于推门逃出商店。他快速向前跑去,边跑边回头看,好在没人追上来。加快脚步,继续飞奔,却突然煞住了脚,路边的咖啡馆里,有位漂亮的女士坐在窗边,一双妙目妩媚动人,却正是周黎阳的妻子吴晨晨。就在简洛发呆发愣时,吴晨晨的眼光扫过来,简洛本能地闪身躲到一旁。

这个女人出现的如此突然,简洛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呆了片刻后,他把手指伸进嘴里猛咬,咬得指尖泛出白色牙印,钻心的痛,又猛扇自己一记耳光,这才定住心神。

“不是她,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话虽这么说,简洛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咖啡馆,挑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坐下,偷眼观看那女人。她与吴晨晨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连穿衣品味都完全相同。简洛看在眼里,一股熟悉的感觉自心底翻涌上来,眼眶里就浸满了泪水。

与吴晨晨不同的是,这女人更瘦削,眼里似乎有着淡淡的忧伤。简洛突然冲动地想上前打个招呼,说一句话。虽然会很唐突,但他几乎不能抑制住自己,就在要起身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魁伟的人走进来,正是凶神,他一手捧鲜花,一手提着手下帮他选的礼物,径直走到吴晨晨面前,吴晨晨露出惊喜的神情,愉快地接过鲜花和礼物。

凶神坐在她对面,她打开礼物,发出小女生般开心的笑声,两人如热恋的情人般交谈起来。简洛坐在角落,只能看到凶神的背影,却把吴晨晨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他的心头如有针在刺,起先还感觉不到痛,而是直凉进心窝,凉透了才觉出痛,痛得心里由内到外地硬起来,变得好沉,压得他喘不上气。他吃力地把目光移向窗外,街边喷泉里欢腾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街上人声、车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似比来时更喧嚣热闹。简洛坐在车水马龙的另一端,掏出手机,拨打吴晨晨的手机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一如既往的空号提示音,可这并没让他更好受些。他愤而起身,走出咖啡馆。

那女人看见简洛的背影,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凶神捕捉到她的变化,关切地询问,并转身去看,这时,简洛已走了出去。

女人忙笑着:“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压力越来越大啦。老是没个结果。”

凶神的眼神很温柔,里面是满满的坚定,他握住女人的手:“不用担心,别忘了还有我。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也不会,对不对?相信我,很快我们就能找到他。”


简洛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他缠着纱布,行走如飞,双眼如刀,恨不能看谁一眼就剜谁一块肉,路人见之,无不退避三舍。虽然理智告诉他,那不是他的女人,甚至并不是吴晨晨,可他的心里却像是有只猛兽在挣扎,在咆哮,在滴血。

直到推开家门那一刻,看见李小曼仍睡在客厅沙发上,白色被单滑落在地,露出白色睡衣。简洛很喜欢白色,这是理性的颜色,象征着纯洁,昭示着一尘不染的干净,但白色又是那么脆弱,那么诱惑,勾引着人去留下污点。在白色上涂鸦总会比在其他颜色上作乐获得加倍猛烈的快感。

简洛蹲在李小曼身旁,她的手臂从睡衣下裸露出来,如藕般白嫩。简洛心中的猛兽依然在咆哮,但吼叫声中却多出几分耐人寻味的软糯,不像是要去撕咬,而是饥渴地等待被抚弄。他的手指刚接触到李小曼的皮肤,就像被烫了一下,弹跳开来,惊慌逃离。李小曼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可他的指尖依然精力充沛,渴望让手指变得僵硬,他直直地把它们伸了出去,正势如破竹,女人睁开了眼,悠悠地看着他。他的手指悬停在空中,就像是直升机上的夜袭队,被探照灯给逮了个正着。

“你出去了?”

简洛低头捻起地上的被单:“是,刚出去转了转。”他不知道该给李小曼盖上,还是就此走开,拿着被单,他两颧烧得浑赤,像个等待受罚的学生。

“你不怕撞到那人了?嫌命长?”李小曼的冷嘲热讽如期而至,可这话却让简洛想起了自己的疑问。他需要问个清楚。

“老张说你租的这个地方,是那人打死也想不到的。”

李小曼的眼睛异样了一下,她瞅着简洛,眼角轻抖,睫毛忽闪,嘴角似藏着讥讽。

“怎么了?”

简洛被看得心慌意乱,他想马上把这个女人按倒在沙发上,逼她抢天呼地说出实话。

“你认识那人?”

“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你能把他赶走,我感觉他好像不敢对你怎么样。”简洛讨好地笑。

李小曼冷嗤一下,站起身,从简洛手里夺过被单,丢在沙发上。

“因为我不怕他。你呢?”李小曼一字一句的话明亮如刀。简洛原本浓浓的堆着的一脸笑,便冻在嘴唇上。他嗫嚅着,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可却什么也说不出。

李小曼走进厨房,乒乒乓乓地整治饭菜。简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怒火中烧,他又想起了吴晨晨,可能现在正被那凶神抱在怀里。儿子呢,是不是也要认贼作父。头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这回他却希望能永远这样痛下去,以此忘记心里的痛。简洛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饭菜飘香,他才走进厨房,李小曼已炒好几个家常菜,赫然看见简洛站在门口,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有个医生曾建议我,试着去死一次。说实话,这几天我很认真的想过他这个建议。”

李小曼呆了呆,似没明白简洛的话,但很快她就放弃纠结,继续忙碌起来。简洛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可我不敢。你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吗?这几天,我使劲回忆过去,发现记忆里只有零星片段和大段的空白,然后我想起一句话,梦里的人是没有过去的。”

李小曼突然停止了手上的活,但她没有回头,只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奶白的鲫鱼汤就快好了,这汤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是她特地给简洛炖的。

“你今天是看到什么?想起什么了吗?”

“小曼,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个事你听着肯定觉得匪夷所思,可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一定要听我说。我,我觉得快精神崩溃了。而且我今天看见,看见……”简洛说不出那个画面,想想就心痛得难受,他佝偻着身子,痛苦地捶打着头“所有东西都纠缠在一起,没有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简洛抬起头,他的头发蓬乱,两眼全是红丝,一把攥住李小曼的手,跪倒在地,嗓子嘎哑:“我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个噩梦。”

哀伤的神情在李小曼脸上一闪而过,她扳起简洛的下巴:“你怎么知道这是梦?”

简洛看着李小曼,就像看着天使:“这里是不一样的世界,我不是我,她不是她,你是你吗?”

小曼一动不动,如同禅定般的精灵圣女。简洛感觉到嘴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仿佛又感受到她身体中间散发出的热气,隐隐的甜香沁入心扉,一股暖流在简洛体内像春水般流过,这是他太熟悉的根深蒂固的欲望。

简洛突然站起来,紧紧抱住小曼,将嘴盖在她的嘴唇上,狠命地吮吸。他吻得如此急,唇里甚至还含着她的发丝,在发丝中他碰到她转动的舌头。小曼极力挣扎,简洛却不管不顾,连挣带扯,气吁吁地把小曼的白色睡衣拉开,捞起内衣,掀开胸罩。李小曼弓起膝盖,使劲向前顶。简洛负痛,迅速松手,捂住下体,倒在地上。李小曼拉开门,跑了出去。

半晌,简洛蜷缩成一团,毫无动静。慢慢地,他闭上眼睛。


周黎阳醒了,他躺在破床垫上,小曼紧挨着他,睡得很沉。一轮亮白的明月,很高很圆,月色洒进屋内,洒在小曼脸上,照着她细长的脖子,裸露的手臂,纤秀的腰肢和挺立的乳峰,恍惚在她周身勾出一圈光晕。周黎阳浑身燥热,整个皮肤都似在燃烧,他把滚热的面腮轻轻偎贴到小曼冰凉的手背。小曼醒了,但她没动,似早就在等待这一刻,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很多次,等待了许多年,她一只手轻轻勾住周黎阳的脖子,细薄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颈、腮,停在他的唇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放在她不知何时打开的乳峰上。他看着她月亮般的脸。

一夜纠缠。破晓的晨光透进屋内,他俩精疲力尽地躺在破垫子上。

小曼闭着眼,娇羞欲滴,像只小猫似的蜷缩着,她的身体柔弱无骨,却透着暖意,覆在周黎阳身上宛如一床体贴的蚕丝被,竟让他悠悠地出了身汗。周黎阳瞪眼看着天花板,茫然无措,他没想到小曼竟是第一次。他就像是刚中了大奖的赌徒,兴奋后才醒觉彩票原是帮别人买的,喜悦与罪恶感便同时袭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还是弄醒了小曼。小曼的眼睛放出光,定定地望着他。

他被看得羞惭不已,只好搂了搂她,偏着头,把下颏在肩膀上挨来挨去,试图找点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小曼猜透他的心思,柔软的手指再次按住他的唇,随后用脚够上鞋,站到地上,抻一抻衣服,拢一拢头,把齐肩短发整整齐齐的抿到耳后,向窗边走去,周黎阳注意到,与昨天不同,小曼的腰以下扭起来竟多了几分妩媚,她向楼下看,开心地拍手。

“他们没在下面了。肯定是受不住冷。还以为他们有多能扛呢。”小曼边说边得意地回头看,就像是得胜的将军在欢呼自己的神机妙算,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我去下洗手间,等会儿,我们就走。”周黎阳逃也似的走开,小曼听话地答应着,愉快地目送他离开。

在洗手间里,好好洗了把脸。周黎阳决定离开,不仅离开这间屋子,这个小区,还要离开这座城市。他犯了一个错误,绝不能一错再错,他会好好补偿小曼,也许带她一起走,慢慢跟她说清楚。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老公老公,起床啦,老公老公,起床啦”吴晨晨的morning call如约而至。

周黎阳急忙冲出去,还是晚了。小曼捧着他的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着硕大的“老婆”字样。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停止。周黎阳走上前,试图拿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临行前的约定,就是不喊醒不罢休,吴晨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周黎阳接听电话。

“老婆,我,我醒了,嗯,我没事,拜拜。”

挂断电话,回头看,小曼的脸上滚下两行泪珠。

“对不……”

周黎阳的话还没说话,小曼冲过来,抓起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手机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她抬起手背揩了揩脸,向门口走去。周黎阳一把拉住她。

“小曼,不管怎样,我昨晚是真心的。”

“把手拿开。”小曼的嘴唇有些哆嗦,整张脸抽搐着,白得像纸。只是那双眼凶光闪闪,充满怨毒。周黎阳心头一寒,放开手。小曼摔开门,风吹来,她的衣裳朝后飞去,显得她很是单薄。小曼义无反顾地走了。

周黎阳没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戛然而止,这段罗曼史来得突然,去得迅捷。如果有一段测量感情的进度条,他都搞不清楚会是5%,还是95%。他一直认为任何亲密关系说到底都会演变为权力游戏,两人之间一定有且只有一人能掌控局面。表面上看他和小曼之间,他是当然的主导者,可细细回味,他总觉得推手不是自己,是小曼,且不是哪一个,而是两个小曼。现在,两个小曼都愤怒地离开了自己,真是完美的结局。一切该划上句点,不管是否情愿。

越想越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周黎阳一步懒似一步地走回卧室,坐在那张破床垫上,掏出手机,给老婆发了段语音信息:老婆,事儿办完了,我今天就回来。

放下手机,就像是放下了包袱,周黎阳觉得轻松了些,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从头顶到脚心都软塌塌的,他想躺下睡上一觉,给简洛一个交代。

手机铃声响起,四分五裂的屏幕上显示出“小曼”的名字。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小曼是属于那种一去不回头的人。

“小曼”接通电话后,周黎阳的语气尽量温柔,并在温柔中透出恰当的歉疚。话筒里传出的却是恶狠狠的声音“我说过,你逃不掉,我一定会找到你,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竟是凶神,周黎阳似乎听到咔的一声轻响,血直冲脑门,像是把什么东西给压断了。他倏地跳起来,怒发冲冠。

“你怎么会拿着小曼的手机,小曼呢?你不准动小曼。听见没有?”他的闷吼换来的是一阵怪笑。

“动没动她,来我家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凶神挂断了电话。

周黎阳颓然坐在破床垫上,身上的、耳朵里的那些痛似乎被凶神唤醒,全部卷土而来。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整个脸胀得青亮,筋在腮上颤动。吴晨晨,李小曼,他最爱的两个女人,简洛,他的另一半,所有人前前后后都落在凶神手里。他的额头渗出寒光,眉头急颤。他很清楚送上门去意味着什么,他更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当最惧怕的事真的发生时,人的勇气总会从天而降,就像是一直藏身在那儿,只为等待合适的时机。

前后大约半小时,周黎阳敲开了凶神家的门。开门的是凶神手下,他让开路,周黎阳走进去,看见凶神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左右看看,并没见到小曼。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就望向最里面那间房。心里突然一阵发毛,他忙收回目光,发现凶神正瞪着自己。

“不找到他,你就是不死心,是吧?跟踪我,还溜门撬锁。你本事挺大啊。”

敲门前,周黎阳仔细想过一遍,简洛虽然失忆,但还依稀记得杀死过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跟凶神有关联,所以凶神才会拼命地满城抓他。他绞尽脑汁地想好了一套说辞,无论如何,只能试一试。

“这个人,我们老大吩咐过,一定要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周黎阳大胆猜测,这凶神只能由更凶的黑势力来唬住。没办法,他必须赌一赌,唬一唬。没想到,竟有疗效。话刚说完,他就从凶神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惧怕,虽然只是瞬间闪过,但逃不过周黎阳阅人无数的毒眼。他立即信心倍增,腰杆也挺直了些,满面严肃,像足了黑老大的忠实狗腿。

“他欠你们老大一条命?”凶神还是那副凶横的模样,语气平淡冰冷。

周黎阳不敢点头说是,怕露出破绽,只好冷哼一声,显示出对这个疑问的不屑一顾。让对手摸不清底牌,是谈判的高级技巧,周黎阳很长于此道。

“这是我们和他的事,你不用多问。何必知道那么清楚?”

凶神极慢地笑,脸上的凶肉顺了顺,竟显露出少许忠厚老实。

“他欠我的,是一辈子。”

周黎阳正琢磨这话的意思,凶神从怀里掏出手机,周黎阳认得这是小曼的手机。凶神看了看手下,手下立即转身进外间卧室。很快,小曼走出来,看起来身上无伤,安然无恙。

“小曼,你没事吧?”周黎阳站起来,急急地问。小曼没回答,只是瞪着他,双眼依然凶光闪闪。

“这美女很喜欢你呀。手机里全是你的照片。有不少还是趁你睡着偷拍的。”

周黎阳的心头猛地一撞,脸上热起来,脖子有些粗,他竭力梗住,才没把头低下去。凶神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立即掏出弹簧刀,架在小曼脖子上。小曼似早有准备,竟没有太多慌乱,只是目光中的怨毒更甚,直勾勾地瞪着周黎阳。

“你的老大是谁?为什么要找他?想好了,好好回答。”

这两个问题,周黎阳一个都答不出,他想扮演黑社会,没想到却陷入沼泽,爬都爬不出了。刚才他还可以挺住不答,勉强支撑。现在小曼的命就在凶神手里捏着,他的防线立时露出破绽。

凶神继续加码:“美女,你对他有意,可他好像对你无情啊。”说完,凶手打了个响指。他的手下就要下刀。周黎阳还没来得及看出住手。小曼抢先说话了。

“他只对他老婆有情。”

此话一出,黑社会仇杀秒变三角恋情,大家都愣住了,都有些不适应。凶神的反应却最快,他点点头:“原来故事是这样的。有老婆就好办。”

凶神向周黎阳伸出手:“手机给我。”

周黎阳本能地向后退,凶神的另一个手下堵住他的退路,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丢给凶神。打开手机,他很快翻找出周黎阳的家人照片,边看边啧啧出声。

“老婆很漂亮啊,难怪舍不得给我看呢,你说如果让我遇见你老婆,会发生什么事?我会先装作是她的朋友,然后送她鲜花,送给她特别的礼物。然后我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吸毒,让她慢慢爱上毒品,爱上那种爽上天的感觉,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我,当我的狗,当我的……”

周黎阳的脑海中迅速闪现出凶神和吴晨晨在咖啡馆中的画面,他热血上涌,再也无法忍耐,高声怒骂:“无耻。你这个混蛋,流氓。”

这一声骂,让凶神立即识破周黎阳的伪装,他打鼻子眼里冷哼一声,两个手下立即扑上来,抡起膀子,掼倒周黎阳,没头没脸往他身上乱打。

凶神看着小曼,歹恶地笑:“别打死就行。至少等他老婆来了,再给他收尸。”

手下得令,放开手脚下重拳,周黎阳被揍得口鼻流血,捱受不住,晕了过去。


简洛在沙发上醒来,背上的汗捉紧衣衫,杀进伤口,撕裂般痛。刚才周黎阳惨遭毒手的画面还在脑中打转。简洛拉开门,跑出去,他要去救吴晨晨。

凶神的话,就像是事后预言。他已经送给吴晨晨鲜花和礼物,下一步他就会给吴晨晨吸毒,一旦如此,就全毁了。还有儿子。简洛不敢多想,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那家咖啡馆,隔着玻璃往里看,吴晨晨并不在那里。

推门而出,在咖啡馆里寻了一圈,也没找着吴晨晨。他奇怪的行径,引起服务员的注意,走上前礼貌地询问,简洛说要找人,描述了吴晨晨的长相。服务员不得要领,这类美女顾客实在太多。

简洛想起什么,指了指窗边吴晨晨曾坐过的位置:“她,她喜欢坐在窗边,看外面。她最喜欢喝香草拿铁,喜欢吃浓情巧克力。”

服务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

“倒是有位客人和您说的挺像。”

“她在哪儿?”简洛激动地追问。他如此急切,倒让服务员有些踌躇起来。

“冒昧的问一下,您和她是朋友吗?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呢?”

简洛的眼睛亮亮地瞪着:“我忘带手机了,也记不得她的号码。我找她有急事,你能不能快点儿。”

服务员貌似被唬住:“哦,是这样啊。对不起,您贵姓?”

简洛愣了一下。

“我这里有她的电话,可以联系她,不过您得告诉我您的名字。”

简洛想都不想地:“我姓周,我叫周黎阳。她一听,就知道我是谁了。”

服务员回到吧台,翻出个本子,很快找到电话,立即拨打,迅速接通。

“喂,你好,吴小姐。我是小欧咖啡,这里有一位先生说是您的老朋友,他忘带手机了,想跟您说句话,好像有急事。对,他说他姓周,叫周黎阳。喂,喂,吴小姐。”

简洛紧张地看着,手指止不住地敲打桌面,发出烦躁的哒哒声,似乎忍不住就要扑上去抢夺电话。

“哦,这样啊。好的。打扰您了,再见。”

服务员居然把电话挂了,完全出乎简洛的预料之外,他怒视着这个欠揍的年轻人。

“怎么回事?我找她呢,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服务员很职业地笑着。

“对不起,先生,吴小姐说她不认识您。”

简洛呆了半晌,终究不肯相信,追问着:“她真是这么说的?”

服务员已不太想理会他,他低下头,闷闷地回答:“是的。”

简洛:“能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吗?我来问她。”

服务员抬起头,眼神中有些嫌弃,但还是竭力保持着礼貌:“对不起,客人的电话,我们不方便泄露。”

难道她真不是周黎阳的妻子?简洛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的欣喜。他突然冒出个想法。此地不宜久留,而且周黎阳能来这里,自己为什么不能去周黎阳所在的城市呢?或许能见到真的吴晨晨,甚至也许能见到周黎阳。

主意已定。简洛点了杯咖啡,坐进角落里的位置,借服务员的手机给老张打了个电话,约他速来见面,有要事相告。

老张很快赶到,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珠,看起来像是跑着过来的,脸色很难看,瞪着简洛就像是瞪着不成器的孩子。

“你怎么出来了?想喝咖啡,点外卖呀。”

“借我点钱,我要去上海。”

老张猛吃了一惊,直直地望着简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个疯狂想法的来龙去脉。

“去上海?为什么?”

“那里有我一个朋友的家人,他们可能会有危险,我要去看看。”

“你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去帮别人?”老张显然不肯相信这个理由。

简洛坚定地点点头:“我没法给你解释清楚,可这重要。你相信我。”

眼看简洛如此,老张看出他决心已定,不知该说写什么,便只将两手在膝盖上磨来磨去,嘴里嘟囔着:“让你这么走,小曼那儿我交代不过去呀。”

简洛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老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讪笑着将袖子一捞,抓起简洛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得直咧嘴,龇出一口白牙,敷衍着:“哦,我,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走,我不放心啊。”

“老张,咱俩是有交情的,对吗?你放心,我肯定还你。”

“不是钱的问题,哎,既然这样,需要多少?”

“5000,不过我出门急了点,没带手机。你给我现金吧。”

老张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好,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现金,这样,你等我,我去银行取。最近的银行要拐两弯,有两站地。你等着我啊。”

老张说完,急匆匆地跑出去。简洛看着他迟笨地跑着,拐进街角。阳光落在地面,有些晃眼。简洛稳住气,将心收拢回来,心想去上海,还是得去见见那位心理专家陈医生。不知道,他见到病人的梦中人突然跑到面前,会是什么反应,估计得去翻翻书,找找理论依据。或许,他能给点合理化建议。毕竟,到对方的地盘去是他的提议。

想到这里,简洛心里终于畅快了些。他喝下一大口咖啡,感觉果香爽口。这时,一个人走到他跟前,铁塔般立着,遮得日月无光。抬头去看,凶神低首俯面,头筋叠暴,一双眼凶光闪闪,刀子般看着他,两个手下站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吧,我就猜到给吴晨晨打电话的,是你。”

十五分钟,老张带着李小曼赶到咖啡馆,简洛已消失无踪。

“走了?这就走了?终于还是去上海了?” 

老张惴惴不安地看小曼,她的脸上现出黯败的微笑,眼睫毛低着,突然又扬起脸,似乎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她把齐肩短发整整齐齐的抿到耳后,轻盈盈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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