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田野上的故乡风味(散文)

昨天看故乡的朋友太湖风徐徐道来的散文佳作《马兰头花》,一下子触动了我蜷缩在心头的如长江一样长的乡愁,我的眼前宛若又绽放出那种花瓣为紫色、花蕊为鹅黄色的马兰头花,它们在翠绿色的马兰头叶的衬托下,当真是灿若锦绣,一直铺展到故乡甩手无边的苏北平原的尽头,一直通到那烟云缥缈的天边。我在太湖风徐徐道来的文章下边写道:多想再喝故乡水,多想再把马兰怜。写下这首短诗后,我不禁想起了那来自田野上的故乡的风味。

在我还是一个少年时,我就为家中每个月的月底要母亲出门跑东家奔西家地借粮而犯愁。那个时候物质极度匮乏,常常是几个月不见点滴荤腥,更不要说很喜欢吃的红烧肉了,想也甭想。那个时候,我曾经发誓,长大后一旦发了财有了孔方兄,我首先要买十斤肉做成红烧肉,吃它个三天。然而想归想,在没红烧肉吃的时候,还是要为母亲分忧解难的。我便在发小的陪同下,在下午放晚学后,到广袤无垠的田野上去挖马兰头。

马兰头一般长在田塍上,在河边隙地上也有它的芳踪,都是一簇一簇的,初时嫩绿,长到一定的时候就成翠绿色,而且开出紫色的花,它的花心是鹅黄色的,像些野菊花似的。不过,马兰头以在五六月时长出来的嫩嫩的为好,因为这个时候的马兰头把它挑挖回去后,只要在洗净后放到锅里热水中焯一下,把它的微涩的味道去除掉就好了,马兰头煮至七八分熟后,或凉拌,或爆炒,用菜籽油和盐巴炒了最好吃,再滴些麻油味道就更可口了。

马兰头长老后就不好吃了,太涩嘴,这时候人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把它挖来吃的,任它开着那有着鹅黄色花蕊的紫色的花,铺展在田塍上,或者点缀在河浜田头上,并不去管它,不管它长得多漂亮。其实,人们不知道,马兰头有它的药用价值,它是可以养肝明目的。但这有什么办法呢,人们大多不去注意它,已经将视线转移到荠菜上去了。城里人把马兰头当成个宝,乡下人把它只当成草,见得太多了,就不很宝贝它了,这就跟人家家中孩子多一样,父母对孩子不很娇生惯养,任其散漫生长,而往往成大器的,就是这些散漫长大的孩子。

说起荠菜,人们就会想起辛弃疾有一句著名的词句:“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词句中的荠菜就是这个荠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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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花是白色的,一旦开起来,在绿色的荠菜叶的衬托下,煞是好看。荠菜挑挖回去后,用荠菜烧荠菜汤最好吃,把荠菜汤泡到饭里最下饭,那叫一个鲜,鲜得赶紧要把饭往肚里咽。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一首诗,专门描述吃野菜的情景,其诗云:“嘴里吃着眼睛望,势头不对就泡汤。筷子快得如射箭,眼睛看得如弹线(过去的木匠用墨斗里拉出一根线弹印在木料上)。”很有意思的。每当回想起少年时吃荠菜汤的贪婪相,我就情难自禁地热泪盈眶。我这样说,现在的人儿会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会认为这可能是天方夜谭,但是在那个年代,这却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事情。你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也没办法。

其实,那个时候最让我忘不掉的迄今为止觉得最好吃的,不仅仅是马兰头和荠菜,还有那用麻菜做馅子的糯米粉糰。吃麻菜糯米粉糰时,那种好吃的感觉,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不是我这支钝笔能描述出来的,相较于那种故乡的特殊的风味来说,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在这里只能很浅显地把它表达出来。

多少年啊多少天,那故乡的特殊的风味我始终没有忘记,而今看到故乡朋友的文章,让我觉得有一种思念之情如奔腾澎湃的长江滚滚而来(相思泪洒相思地,北望故园常思君),我宛若觉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那做麻菜糯米粉糰的馅子的主食材麻菜,在故乡的田野上的河浜田头和田塍边生长着,一年四季不间断,到要过年做麻菜糯米粉糰时,母亲就会带着我去采摘两小篮回来。

寒冷冬天的田野上,那些麻菜长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它们开的花说红也不是红,说黄也不是黄,应该就是它们自己钟爱的颜色吧。麻菜的药用功效也不错,可以清热解毒的。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河边柳树丛上的一个马蜂窝,那嗡嗡地飞出来的马蜂把我的脸都螫肿了,我母亲无师自通地采摘来麻菜,她把麻菜放在一家人家门槛前的青石条上捣烂了,然后把麻菜流下来的绿汁水涂到我的肿脸上,到第二天太阳还没落山,我脸上鼓起如发面馒头的地方已经平复如初了。

我收回我的思绪,挎着菜篮跟母亲回了家。母亲把麻菜洗干净,然后用手使劲绞那些麻菜,她把那些麻菜的汁水先挤掉一些,然后放到锅里开水中烫一下,她把烫好的麻菜捞到一个食盆里,放上一些盐末和菜籽油以及麻油,最后把放了佐料的麻菜搅拌均匀后,就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麻菜糰馅子,裹到一个个糯米粉糰里,等把麻菜糯米粉糰放到蒸笼上蒸熟后,这种非常好吃的麻菜糯米粉糰就做成了。

可惜的是以后吃这种麻菜糯米粉糰时,每天早晚都只能每人吃一个,还是放在粥锅里一道煮热的。我觉得太好吃了,只吃一个麻菜糯米粉糰不过瘾,跟母亲说以后煮粥时可以多煮一些。母亲说这麻菜糰比红豆糰和花生糰以及蚕豆糰都好吃,好东西是不能多吃的,多吃无滋味。

母亲还举例说了一个朱元璋当年逃难时吃翡翠白玉汤的故事给我们听。她说朱元璋在逃难途中饥寒交迫,吃了一个讨饭老大娘煮的菠菜加豆腐的稀饭,他也觉得好吃得不得了,还把这种有菠菜和豆腐的稀饭称做翡翠白玉汤;可是他登基做皇帝后吃山珍海味吃腻了时,他想起翡翠白玉汤,他命厨师也用那些食村如法炮制烹调时,却怎么也吃不出他在逃难途中吃翡翠白玉汤的滋味了,他还冤枉人杀死了很多厨师。

其实我长大后才知道这是母亲当年对我们用的缓兵之计,她是要计划着给我们吃麻菜糯米粉糰的,因为要吃一个春正月,才能接上村里分到手的粮食,如果不计划着,我们家到月底就要跟人家借更多粮,母亲为我们能够健康成长真是操碎了她的心啊。在那个年代,在广大农村里,有多少像我母亲这样的贤明的良母,她们用她们的聪明智慧,把她们的儿女一个个拉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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