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与北

少年阴郁。

他把整个身体都蜷缩在巨大的窗帘的灰影里,他害怕人群。偶尔瞥到肥而腻的男人噗的一声朝路面吐一口痰,他都感觉那口痰正射在自己的喉咙,黏糊糊的挂着,再滴滴答答坠下来,往身体的更深处蠕动一样。

他就像寒冬惊惧的鸟儿,寒风没有一刻停息过,雨雪也是。鸟儿在小小的巢穴中悄悄蛰伏,他没法拥抱太阳,甚至太阳都没有出现过。他只能拥抱自己,瘦小,冰冷的小小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鸟儿爱慕北方的花朵,便在这枝上筑了小小的巢穴,默默地陪伴着满树的花儿。直到花儿慢慢枯萎,风铃似的挂在干瘦的枝上,被风吹的飒飒作响。这声响,是鸟儿最爱的眠歌。为了这歌声,鸟儿留在了北方。花朵在风中轻轻重重地哼唱着,在风中上上下下地起舞,直到,最后一朵花也在风里不见。

鸟儿失落极了。没有花儿的歌声,鸟儿夜夜都睡不安稳。

少年也是。

少女是生在北国的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如深湖的冰一般晶莹,她的手脚是那么小巧,头发是那么乌黑秀丽。当人们看向她的时候,不禁凝了心神,连呼吸都不似一向的肆意松快了。可少女是那么爱笑,她快乐地笑起来,眼里都盛着绚丽的光晕,这个笑啊,总是能把寒雾驱散,把冻土融化,于是人们也笑起来,快乐从脚尖传到头顶,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雪山去了。

北国是个很快乐的国度,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人们围坐在炉火旁思考着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他们是何时开始在这里生活的呢?这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已经很久很久了。

“是铁莲树刚刚发芽的时候吧?”

“才不是!祖先们是在铁莲树开出第一朵花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们都错了,我爷爷以前跟我说是在铁莲树长出第一片叶子的时候来的啊!”

关于这个问题,人们争论不休,但永远没有让大家都信服的答案,于是人们各自忙起了各自的生活,没有人再去管这个古怪的问题了。

至于铁莲树,这是北国特有的一种树,它生长在长长的断崖之上,从人们迁移到北方这片广袤而寒冷的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的土地时,铁莲树就在了,它每十年便会多出一片叶子,一百年多长出一朵花。它们每年凋谢,可来年又会奇迹般地长出来。现在呢,人们每每抬头看着那古老而又嶙峋的守护神,都有一种穿梭到很久很久以前远祖时代的感觉,这树上的锈绿的叶子多的数不清,暗红的小小花朵缀在其间,把流逝的时间通通吮吸进来,封存在这树的花叶之中。

“应该,很久了吧。”人们由衷的叹息。

“是啊,很久,很久了。”雪山的回音穿过山谷,越过广袤的雪原传到人们耳中。

很久,很久了。

北国的风整年整年的刮着,它常常会吹走大片大片的雪,席卷着湖面的冰水上天,再使它们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它呼号着,呜咽着,翻滚着,冲撞着。

北国仿佛终日冰封,只有大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该,放慢了步子 的时候,这块土地才又被温暖的阳光包围,松弛而又丰腴。而在南国,阳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人们甚至还嫌日头太多,刺的人眼睛疼。

少年是从南国来到这里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藤木满山,花草满泽的南国,来到既寒冷,又单调的北方。

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南国住着,每天锄地,浇花,撒一把谷子喂鸟。余下的时间便在台阶上坐着,看人们来来往往。

他看够了走来走去的人们,喂够了永远在清晨叽叽喳喳的鸟。便一把轰走了那鸟儿们,提起行李,拣了一个方向,走了。一直到了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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