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殉情吧。”
真是有够讽刺的!
我发誓我从没想到绿子会在高考即将来临时的这段时间里离开,还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专挑了七八层楼的高度。
班级里突然死寂,“街头巷尾”的,连卖菜的人都回家了吧?大概……课堂却依旧进行。呵,是啊,不好笑,一点儿也不。
前天,绿子的家人来过,破口大骂,后来便被校方招去“协商”了。大抵是商量赔款的事。
哦,那是绿子告诉我的。
忘了说,绿子的日记还在我手里。她不想让我交出去,还让我将它烧毁。
“和我一起殉情吧。”这是最后一句话。
绿子是我的女朋友,她活泼、善良、乖巧,时而又像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古灵精怪,调皮的很。我承认,我爱她,爱她到……我告诉他,我离不开她。
她当时笑了。我也跟着笑了——那是定格在记忆中的美好。但至今回忆起,又忽然发觉了一丝异样,盈盈绕绕,若有似无,浅浅的,淡淡的,让我无法说出那究竟是什么。空气中似乎有种辛辣味儿,我的眼眶倏地也湿润了。
“和我一起殉情吧。”
我又一次注视着这一行小字,似乎有些朦胧,又有一些扭曲。我实在是想不通,绿子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我知道她也有她的痛苦,以及黑暗的过去。但!但她为什么决策得这么突然?甚至不曾向我征求过意见,也未向我表露一点儿痕迹?!
是啊,和众多情侣一样,我们对未来也有那样美好的期许……明明足够美好到让她作出勇敢面对生活的决定了,不是吗?我们明明……一直都好好的……不是吗?
真有什么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吗,绿子?
“和我一起殉情吧。”
它就像在引诱我。不过,这条蛇并非来自天堂的伊甸园,而是来自地狱——那是她所在的深渊,我知道的,她需要我,她最怕孤单了。
“你知道吗?在去黄泉的路上,可是有一大堆牛鬼蛇神啦!它们都好可怕……所以,到时候你可要陪着我嗷~”
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展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连忙答着“好啊,好”的。
我以为,这是要一直在一起,和白头到老差不多的意思了。
那时的绿子,笑得像个小孩子。她说:“那样的话,可就连死神也没办法将我们分离啦!嘿嘿,放心吧,到时候我准等你!”
“多久都等?”
“嗯!多久都等!”
“那我可舍不得让我的小公主等太久喽?你可要提前通知我一声儿!”
绿子笑得更“张狂”了,“说什么呐~大傻瓜!”
“是是是,您说的是,公主殿下。”
……
那时的画面不知怎的,骤然涌现。
我实在是想抑制它们,却似乎舍不得——那样快乐的绿子,我的天使,我的“公主殿下”,我怎么舍得忘掉它?
那是她的邀请……以回忆的方式。
“和我一起殉情吧。”
我差点儿忘了,这也是她的邀请……
绿子……绿子……
爱吗?我自是爱的。她这一次的决定,这样突然的举动,像是在我的心上生生剥离了一大半。崂山山顶的日出还未升起,佛塔的金光已然熄灭,岷江的白豚不见踪迹,茂密的丛林还欠着一场话剧……许多的构想像泡沫被曝晒在阳光底下,一个个彩色的泡泡在与空气的化学反应中逐渐失色,黯淡,最后又破碎……悄无声息!
我仿佛看到绿子又笑了。
是调皮的小怪物的笑——按她的话来说。那时是她食言的歉疚。绿子对我说,她一遇到我,就没法儿露出快乐以外的表情了。所以,也只好接受她这让人哭笑不得的“歉疚”了。
……
可这下,食言的人要是我了吗?
但我,却是涕泗滂沱。
不!我没有。我不会食言的。我爱她,正和我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我离不开她。
……可是,爸妈呢?
“XXX,你觉得我和责任哪个重要?”
“责任和你吗?”
“嗯!”
“这……这有什么可比性嘛?”
“唔……你回答我嘛~”
“你就是我的责任啦!”
“只是责任吗?”
“不不不,你最重要,明白吗?”
“嗯!”
那个让人束手无策的小姑娘,还真是调皮。
她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计划了?
所以,她才说,她是时空旅行者吗?
明明……她已经不在了。可曾经那么多云里雾里的情话,才开始露出真容。真是个可爱得让人无奈的姑娘!
可她的笑却似乎开始扭曲,在记忆的一滩浑水之中搅拌,旋转,像漆黑的魔药。
那个女孩子……真的就这样走了?
她到底爱没爱过我?
她把我当什么?!——哦,这可怕的叩问,灵魂上的扪声重击!
“和我一起殉情吧。”我呆滞一般地望着它们。
是少有的平静语气。很认真的样子。
绿子说,那是她心中最美的情话了。
我痴痴地望着她,忽然她像白鹄鸟一样迅速扭头,双眼委委屈屈,弯成两泓月亮谭,她问我:“我是不是很可怕?”
我能说什么呢?除了心疼,我也只会拥抱。
绿子……你是不是很可怕?
你的深渊真的就可怕到连我也无法相信吗?
相信……相信……
绿子,你真的爱着我吗?你不相信我?
或许……或许你也没有那么需要我?不然,为什么连面对死亡时,你都可以一个人?还是以你口中“丑陋”的方式归去?十多年来,那一刻,你怎么突然就不害怕了呢?你纵身一跃的那个瞬间,是不是和你梦境中的女子一样决绝?在苍白的月光下,一个回眸,一弯浅笑,一袭红妆,乘风而去。无畏世人追杀,在三藏悔恨之泪里,遗留成一锦隽永的画。
三藏……三藏……三藏呐……
“XXX,你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吗?”
“为什么?”
“因为……唐三藏背叛了她。她是为了殉情而死的。”
“哦?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你就是她吧?”
“嘿嘿,都说了,我可是总导演,是上帝视角!敲黑板喽~”
“噗,好。这要是拍成戏,准能大卖,我的‘总导演’真棒!”
“嘻嘻……”
殉情,其实……不一定是两个人。
对吧,绿子?
绿子……如果你根本不相信我,我真的还有陪伴你的资格吗?你的行为让我好困惑,似乎……你是不需要我的。
那么,我真的还有去的必要吗?——去你的深渊。哦不,那是你的天堂。嗯,你说过的,死亡是必来的节日。
绿子,你还说……你会一直等我,多久都等的。
是吗?
你一定要相信我,至少,也要相信我眼前的封条。——这里是你选择的地方,在六楼的顶层向下,垂直下落到另一栋楼的水泥地面,学校建在山坡上,便又能高出两层的地基高度,加起来一共是八层楼高。“只有最高的地方,才能自由地坠落。”和你说的一样。可是,通往那里的通道已被封条封锁,我……我想和你在同一地点坠落!
绿子,我没有背叛你。
我不是唐三藏,你也不是梦中悲惨的公主。
绿子,如果你在,请务必看到,这道——惨白的封条!
“呼——”
我长叹一口气,想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忘掉。连学校里很水的心理医生也知道告诉我(像告诉大多数人的一样):“生活很美好,未来仍可期。”她只是过去的剪影,已逝,即逝。
喉咙忍不住干涩,高处的风已凝结两行泪痕。远方的夕阳昭示着,我犹豫了的一整个下午。大雁成行。
真美。红妆似的霞光。
尾声(不一定要加)
晚风吹过高楼,大概是廊道间小小的“狭管效应”,摊开的日记本间,纸张“唰唰”翻个不停。在最后一页——似乎被遗失的角落,写着女孩娟秀的字体:
“XXX,你知道吗……火祭一定会失败的。还有……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谁离不开谁这种东西……那些可都是骗人的啦!不过……那会让人很幸福。还有……谢谢你给我的幸福。嘿嘿~这次食言的人又是我嗷~我才不会等你呐!什么牛鬼蛇神的,本公主可以打十个!别担心啦!最后……虽然好不甘心,但,我依然祝福你——遇到一个好姑娘吧。XXX的话,一定会幸福的!嗯……愿你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