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昏睡了三日的珍珠,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重生到这个世界,重生到所有的悲剧发生之前,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珍珠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她在心里下了决心,上天既然给了一切重来的机会,那么我便一刻钟都不能浪费。今生今世,换我为你遮风避雨,换我为你分忧,换我来心疼你守护你,守护家人,也守护大唐。
宫中选秀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么多年的矛盾纠结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不是没想过带着家人远远离开,不是没想过不再纠缠那个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宫廷生活。可是,心底里那个人过了近十年还是挥之不去。当爹娘一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珍珠刹那间就想起了十年前自己的决心。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就生出了逃避之意?就算再艰难也不能忘掉初心,再艰难我也要和你并肩战斗。冬郎,等着我。
这一日,珍珠悄悄换了男装,到了醉仙楼。虽然之前她已经放出了消息,言曰只有沈氏后人手持麒麟令才能让号令云南独孤家,将沈氏后人和麒麟令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上,且缺一不可,就不怕因为怀璧其罪而引来灭家之祸了。然而她还想买上一份保险,今日到醉仙楼,就是因为她还有一步棋要下。 提起毛笔,凝神定气,娟秀的字体写下的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是好诗,可是抄袭他人诗句怎能算数?” “我说算就算,这醉仙楼还是我说了算”老板娘一锤定音。
珍珠长吁了一口气,面上却隐隐有些发红,说起来她不仅抄袭了师父李太白的诗句,还剽窃了冬郎的才智,这会子不知道势在必得的冬郎是如何的咬牙切齿呢。想一想,珍珠也有些不忍和难过,但是她不能退却,事关沈府阖家上下的安危,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只要冬郎不知道麒麟令一事,便不会安排大批死士守在沈府,那何灵依便不会有机会动手了。抬头望向二楼,二楼却毫无动静。珍珠隐隐有些失望,想来冬郎知道得酒无望,便不出面了。
按捺下想见冬郎的一颗心,珍珠拿着酒快步走出了醉仙楼。 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分奔而来,目标直指珍珠手上的醉仙酿。珍珠沉着应对,细长的剑身闪着寒光,不断逼退近身的刺客。这十年,珍珠修文习武从不懈怠。不管是为了自保也好,为了强身健体也好,珍珠都知道这个世道再允不得自己柔弱。所以早早地央了父亲遍寻名师,最后终于拜在郭子仪门下,十年来别说是自己,就是身边那几个侍女也不是好相与的。只是今日的刺客人数多了些,密密麻麻,珍珠战至力有不逮,刚要发信号,却见有一束光从东面而来,刹那间就照亮了珍珠的面孔并沁入心扉。她一眼就认出了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正是自己思之念之而不见的——冬郎。
即使在这种情势下,珍珠仍然在心头跳出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诗句,恐怕也只有冬郎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吧。 “上马。”被心爱之人环抱在胸前策马奔腾,珍珠只觉得心脏已经激动地快要跳出来了,云霞一下染上面庞,幸好身后之人看不到自己苹果一样的脸,否则真不知道毫不知情的冬郎会作何感想。 想不到历史的轨道,竟这样一丝一毫不偏差。为了躲避追杀,眼见着冬郎拉着自己下了水,珍珠便依样撒了玫瑰花瓣在水上。虽然冬郎并未受伤,可是有这些花瓣遮掩,就少一分被发现的可能。水下珍珠渐渐不支,李俶发现异样,便赶紧过来帮珍珠渡气。两唇甫一相接,珍珠浑身便打了一个颤栗,她一动不动地接收着冬郎的气息,心底早已澎湃。前世一心想着寻找“太湖公子”,却从来不曾体会到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渡气轻吻就可以让人手脚瘫软。李俶原是皱着眉,可不知怎的,渐渐也安定下来,眉头舒展开来,仿佛这样也不错。待敌人一走远,李俶站了起来。珍珠略一犹豫,还是抬手借着水花打到了李俶的脸上并叱一句:“登徒子!”。因为被水势减了力道,珍珠知道,这一下打过去冬郎不会觉得疼。不过戏还是要做的,冬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被他看破了内心可是不好。更何况,冬郎早晚都要识破自己的女儿身,若无此举,不是显得太过于轻薄了吗? 果不其然,如同前世一般,冬郎并未动怒,只是辩称“你要不要这么激动,方才我也不占便宜的。要不是你憋气功夫这么差,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放心我可没有什么断袖之癖,你这么激动不会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珍珠只听着冬郎的声音便觉得清风拂面,然而也只是在心里笑了一下,面上仍是一副余怒未消形状。
李俶却仍开口道:“小兄弟,你我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探得了老板娘的喜好,我今日准备的也是太白先生《侠客行》,原以为这醉仙酿已是囊中之物,却不料被小兄弟抢了先。”珍珠待要开口却听到一阵窸窣之声,偷酒的来了,忙呼一声:“不好”,两人追着醉仙酿在一座小楼里找到了万事通。李俶再也忍不住对珍珠说:“小兄弟,既然我们如此有缘,原也应该惺惺相惜,我有个不情之请,不如小兄弟让半个问题与我可好?” 珍珠听到冬郎开口,几乎忍不住要想让了,可是因为知道不能,只能狠下心拒绝,眼神里却带了几分不忍。李俶看到珍珠的眼神,自嘲道:“我何时变得这样强人所难了,罢了,小兄弟请。”
事通那里出来,却见冬郎还站在原处。珍珠上前做了一个长揖:“公子,得罪了。今天是公子救了在下,原本就是将酒全都让给公子也是应该。只是在下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如此,还请公子见谅。公子今日之恩,留待来日再报。” “不要一口一个公子了,我姓李,我看小兄弟也是一个爽利之人。这么做,必然有你的原因。只是我所想问之事,关系重大,所以才忍不住开口。只是除了万事通,我也许还能想到其他办法求解,小兄弟不必太挂怀。” “在下姓沈,李兄求问之事,却是无妨。” “沈兄此话何意?”李俶的目光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我现在不能解答李兄。不过万事通说了无妨应该就是无妨,他说无碍大局,可以不用理会,所以也请李兄不要太介怀。” “李兄知道我求问何事吗?为何笃定无妨?” 珍珠还未开口,却听得一声狂笑:“哈哈哈哈,我万事通出言必有信,我既然敢说无妨,自然便是无妨。” 李俶心下只是一惊,“我看沈兄面带羞涩,原以为沈兄求问的定是心上人下落。可是沈兄却用这么珍贵的一次问话机会帮我问了一个问题?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明白了。” 珍珠面上一冏,低头不语。李俶也不催问,珍珠也不回答,两人竟就站在那里两两相对。却听得万事通再次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有意思,是打算一直在这里站到日落吗?小老儿却不在这里看戏了。”说罢转身就走。
珍珠慌忙对着李俶拱了拱手:“李兄,在下告辞了。” 李俶却还站在那里,望着珍珠的身影渐走渐远,嘴角不禁弯了起来:“这个沈兄倒是有趣。”转头一想杨国忠的事情,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却不知为何就是对“沈兄”的话充满了信任。便也不再去追问杨国忠三下吴兴入沈府的原因。
吴兴沈府,杨国忠倒是依然多次上门拜访。然而与前世不同的是,杨国忠此番态度谦和,尽显拉拢之意。想来是自己放出的江湖传言起到了作用。 珍珠的侍女群,虽多收留孤苦无依之人,却最是忠心。父母一开始对珍珠广收孤女的行为多有不赞同,只教珍珠专心诗文书画和女红以养女德。然,珍珠先以情动之,沈易直夫妇一来原本心善,二来对女儿的教育也十分开明。因此他们也只当是珍珠心软,又看到这些孤女确实凄凉,便同意收留。珍珠却暗地里教其武功,并择其聪慧者让其学情报打探之事。待后来虽有所察觉,却也在珍珠细无声的影响之下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再似前世那般不知变通。
往岁寂静无人的夜里,夫妻对坐之时,沈易直曾对夫人说:“我观女儿之志不小,只是可惜错生了女儿身” 沈夫人笑对:“一个女儿家,能有何大志?夫君怕不是多虑了?珍珠在诗文功夫一道上确实下得功夫多些,在女红烹饪上用的心思少了些,不过我看珍珠的绣件虽少,论精致程度却也不比哪家闺秀的差了。她现在只是孩子心性,等嫁了人自然也就安了心。” 沈易直只是摇头,心下却已有了计较。
却说如今珍珠身边的九大侍女,任一个纵是单枪匹马碰上何灵依也是不怕。其他二三四等侍女也各有不等的武艺在身。只是,珍珠依然不敢拿父母的性命押宝,早在来长安之前,便想了个由头,一到时间便由九大侍女之中的抚琴、夏棋、对书、作画四人妥当安排,秘密将家人从密道转移了出去。而红蕊、青梅、白兰、墨竹、绿菊则是一路跟着珍珠抵达长安。早在树林遇袭之时,这几个侍女早想出手帮忙了,若不是自家小姐早有叮嘱不准她们出面,她们哪里忍得住?可是小姐的规矩,她们不得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