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阳


她忽然放下手机,问我她死了我会不会把她生前的物品收藏起来。我没缓过神儿,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

“爱人去世后,他搜集了她生前的所有物品,建造了一座纯真博物馆。没想到小说里写的是真的。”她把书递给我,手指着扉页上的照片说。

“噱头而已。”我说。照片上的这个作家我知道,土耳其国籍,得过诺贝尔奖。“网上报道过,这座博物馆是这哥们得奖之后建的。”

“切。”陈妍白了我一眼,说,“至少人家浪漫,用情至深。”

“用情至深的话,就不会用爱人的私人物品来发展伊斯坦布尔的旅游业。”

“你总是把人想的特功利。”

“事实就是如此。”

“你会这样对我吗?”

“对你有功利心?”

“对我用情至深。”

“没人能像你一样令我用情至深。”

“那你为我做点浪漫的事,以后你的每个小说女主的名字都是我。”

“不要吧。”我有些为难,毕竟有的人物设定不符合。

“就要写,就要写。”陈妍嘴撅老高,抓起我的胳膊摇来摇去。

“好吧好吧。”我连忙答应。

“骗我你是小狗。”

“骗你你是小狗。”

陈妍没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抓起睡袍,一头钻进了洗手间。

我继续玩游戏。最近迷上了一款叫《饥荒》的单机游戏,大概内容就是,一个巫师将一个瘦脸倒霉蛋儿“抛尸荒野”,倒霉蛋儿醒了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把剃须刀和一个打火机。游戏开始后,你要不停地收集蘑菇,胡萝卜,鲜花,枯草,树枝,石头等等有的没的,然后胡乱将其组合,得到各种工具和食物。整个就一2D版的荒野求生。

“张大禹,你一玩这个游戏我就觉得你特傻。”陈妍笑着走到我跟前,将水果拼盘放到电脑桌上。

陈妍今天加入的要比往常早,应该是书读完了的缘故。每天晚上十点,她都会准时放下书,敷上面膜,边吃水果边和我聊天。她的枕边总有不同类型的书,她喜欢世上的一切铅字,就连说明书她也会一字不落的读完。当然,她也喜欢看我写的东西,不过那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这个倒霉蛋儿在我手里总活不过两个礼拜,关键是每次挂掉都要重新开始,令人抓狂。游戏的困难在于,不仅仅要活着,活的越久越好,还要不断的探索地形,收集散落各地的时空之门零件,只有都凑齐了才能逃离这里。所以,你费了好大劲活着,实际的奖励就是———去更高级,更困难的地图里,继续活着。

“这游戏我最不喜欢,实在看不进去。”

“你猜这次我能活多久?”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敌人就是饥荒,难道有比饥荒更可怕的敌人吗。”

陈妍撇了撇嘴,低头看手机,她头上的兔子耳朵沓拉下来,正好落在我鼻子上。

“你在干嘛?”我扫了她一眼说。

“逛淘宝,我们的窗户有点漏风,买个密封条。”

我暂停游戏,转过头看她。“再坚持半个月,等到了双十二有活动,我们就买空调。”

这是我们商议好的。去年,因为我的工作调动,我们准备在大兴区租个房子,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租金不那么离谱的。看房后才得知,这个房租之所以便宜,是因为不包含取暖费。

“这的租客没有二十,也十七八九了,里头没一个交取暖费的。”房东大爷摆了摆手,用地道地北京话说,“上个租客是个健身教练,大冬天就穿一裤衩背心,我去修水管,见他穿的少,就问他,爷们儿,穿这点儿冷不冷?你猜怎么着,那小伙子说,还冷不冷,到了晚上都盖不住被。嘿嘿嘿嘿。”

老头儿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回家后我和陈妍仔细盘算了一下,除掉白天上班时间,再除掉过年半个月的假期,实际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交取暖费确实不划算。我老家在东北,也知道双阳户型冬天的厉害,于是当晚便把房子租了下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冬天,北京成了一个巨大的太平间,又干又冷。陈妍率先中招,鼻涕簌簌地流,把鼻头擦破了皮儿。然后便是我,夜里发高烧,像电脑里的那个倒霉蛋儿吃了毒蘑菇一样,天旋地转。再这样下去的话,这一冬天的医药费都要赶上取暖费了。从医院门口出来后,我们下定决心。买空调。

“反正都是要带走,我觉得还是买个像样的。”陈妍说。

“同意,老家房子明年七月份下房,正好用得上。”

“我好期待我们新家啊,沈阳好不好?”

“不比北京差。沈阳也有大悦城,你们公司不是沈阳也有店,你可以申请调动。”

陈妍在西单大悦城里的香水集合店做导购。之前,她辗转于各个品牌之间,最开始是卖男装,大女装,少淑女装,还有童装。后来是手表,钻戒和包包。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商场每家店铺的跳槽率奇高,不久前还为你离职而泪流满面的同事,几个月后又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陈妍选择留在这家店的理由很简单,一是轻松,二是自在。她被店长流放在商场大厅里的多经展位,展位只有她一人,山高皇帝远,也省掉了和同事抢客户之类的麻烦事。这个展位我去过,大概有四五平米的面积,四周展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周围空气充满了果香,花香,麝香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气味,她站在香气弥漫的空气里,站在一片的流光溢彩之中,亭亭玉立,八面玲珑。是个标准的柜姐儿。

“我觉得我的销售方式有问题。”陈妍说完,把空水果盘端走。“对班每个月的业绩都比我多。”

“这个完全靠运气。”

“不可能,我不能每个月运气都差。我不会说奉承的话,这是我做不好销售的主要原因。”

“没人愿意听奉承的话。

“有。”陈妍拉长声音说,“就算知道是假的,那些人也爱听。”

“是吗,陈妍,你真漂亮。”

“你讨厌!”陈妍用力拍了我后背一下。

“这几个月业绩都很差,我怕店里将展位拿掉,那样我就失业了。”陈妍装做大哭的样子说。

“失业就再找呗,现在大环境不好,车贷房贷影响人们消费。出去吃顿火锅都得合计合计,谁没事总买香水啊。”

“他们可不受影响,我的一个老顾客,北京人,四十多岁的普通妇女,穿的也不出奇,她家的香水比我们店里还要多。”

“因为这是北京。你看看全中国有多少地级市,有多少县城,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拥有一瓶TF的香水。”我关掉电脑,拍了拍她的头,说,“别焦虑了宝贝,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那你跟我去洗澡。”陈妍站起身,拉住我说。

“算了吧,太冷了。”

“不行!”

“算了吧,就今天,太冷了。”我求饶。

“必,须,洗!”

洗完澡,我俩化身成亚当和夏娃,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卧室。在被窝里互相纠缠一会,我咬牙掀开被子,关掉了卧室灯。我们的床离窗很近,能感到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风。房子是顶楼,前面很空旷,晚上根本不用拉窗帘,每天临睡前,我都会凝视夜空好一阵子,仿佛在期待些什么,不过北京的天空却难见星星。

陈妍睡觉只穿一条内裤,自从我跟她说裸睡可以让被窝更温暖后,她就开始这样做了。她身上残留的水份被体温蒸发,就像个用丝绸做的热水袋。我从后面抱着她,将头埋进她又浓又凉的头发里,右手揽住她的胸脯,感受那凸起的部分从硬到软的过程。我们在无数个夜晚这样相拥入眠。

“知道我们东北的冬天什么最畅销吗?”我问。

“秋衣秋裤。”陈妍说。

“不是。”

“那是什么?”

“雪糕。”

“啥?”

“就是雪糕,我家那边供暖巨好,冬天天气又干,人们普遍心燥,心燥就想吃雪糕。”

“哪有那么夸张。”

“有,我现在就有点心燥。”我开始毛手毛脚。

“今天不太舒服。明天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陈妍忽然转过头对我说,“一切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毋庸置疑。”我说。

陈妍进入梦乡后,我却毫无睡意,突然想起明天是星期六,索性打开了电脑。随着夜越来越深,我逐渐发现了这个游戏的秘诀,之前,我太过于追求探索地形,收集东西,导致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不利于生存。这次,我挑了一个资源丰富的地带,将搜集来的石块建了一个暂且叫做“家”的庇护所。白天,我出去搜集资源,晚上,回到家,利用草席和篝火安安全全地渡过黑夜,大大提高了生存质量。

这里虽是北京,夜晚却十分宁静,热水器加热声和陈妍的呼吸清晰入耳,令我感到安心,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我,该睡觉了。我关掉游戏,刚要按下关机键,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让我陷了沉思,那些是我几年来石沉大海的作品。一年前每天这个时间,我还在电脑前码字。

第二天中午,若不是陈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绝对能一觉睡到天黑。她说厨房的蒸锅里有馒头,不觉得麻烦的话,可以裹些蛋液煎一下。上次她妈邮过来的剁椒酱有些发酸,不能吃。晾在阳台的衣服已经两天了,还没干透,如果干了就把新洗的衣服挂上。她还问我晚上用不用带点什么吃的。我紧了紧棉被,说,想吃点热乎的。之后,她又跟我讲了一个上午店里发生的事。

陈妍说,“今天我才知道,我们这个展位的租金是一个月一交。”

“那又怎样。”我说。

“我感觉随时都会被抛弃。”

“无所谓,反正明年我们就离开这了。”

“你不懂,我走是我的事。”

“没错,向来都是你把老板炒了。”

“讨厌。”说完,她笑起来。

直到最后,她才跟我说起她最近一直小肚子痛,今天早上尤其厉害,不是正常的经期反应。我让她别担心,明天休息去医院看看,应该只是最近着凉,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起来收拾收拾,一会找你吃饭。”我说。

坐了一个半小时公交加地铁,到了西单大悦城。纵横交错的天桥上,人潮涌动。和所有北方的城市一样,北京的冬天也是灰突突的。楼宇,马路,天空,树杈,人们身上的羽绒服,都是深色的,像被加了一层怀旧滤镜。

我买了一杯瑞幸咖啡,坐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此时,她正周旋在几个女顾客之间,忙而不乱。她拿起试香纸,优雅的将香水喷到空中,转而微笑地将其递给顾客,香味穿透力十足,瞬间飘满了整个大厅,令人迷醉。我喜欢看她工作时候的样子,自信,大方,还稍带一点点傲娇。那时商场里暖气给的很足,穿着羽绒服的我顿感困意,一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被爱情之火烘烤的舒心,我承认,这是我二十多年来仅有的几个幸福瞬间。


陈妍从医院诊室从来时,脸上的神情很严峻。我开始紧张起来。

“医生说我有重度的宫颈糜烂。”陈妍小声说。“一会去交钱,检查一下是否感染hpv。”

“什么是hpv。”我问。

“就是病毒,如果是高危的,很有可能发展成宫颈癌。”陈妍眼圈通红,把脸埋在化验单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她揽在怀中,告诉她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从医院出来,我们决定去附近的商场吃饭。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手机百度宫颈糜烂和HPV究竟是什么东西。结果越看越乱,我只能安慰她,“也许只是简单的炎症,即使真的感染,也不会这么快就发展成宫颈癌的。”

陈妍白了我一眼,说,“你在外面有没有....”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太高估我了,我就一穷北漂,哪个傻姑娘跟我啊。”

“我觉得也不会,一切就等三天后的结果吧!”

陈妍说完,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上句话的意思,她破涕而笑,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她是个典型的射手座,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充满积极乐观的正能量,不仅能够帮助自己冲破困境,也能带给别人积极的影响。

美食广场在商场顶楼,面对琳琅满目的小吃档口,我们转了三圈也一直没决定到底要吃什么。我们经常会犯这种毛病,主要的原因就是怕踩雷,因为无论做的有多难吃,我们都会将其吃完,这是在清贫家庭生长养成的习惯。

最后,我点了一盘荷叶炒饭,她要了粥和杂粮饼。我端着绿色的塑料托盘,努力不碰到行人,小心翼翼地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妇科诊室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陈妍放下筷子说。

“怎么不一样?”

“我以为诊室里只有一个大夫,最多再有个医助,结果诊室里乌乌秧秧地站了七八个人。有实习生,也有排队的患者。给我检查的那个医助好像想尽快加入闲聊的队伍里,动作特敷衍。”陈妍面色尴尬的说,“我感觉,在她们面前,我就是个动物。她让我脱掉裤子,然后帘都不拉,我后面还有别的患者,期间还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好怕开门时被别其他男人看到。”

“他们不会往这里看的。”

“渍,要是有机会,你巴不得会往里看。”

“把片子让我看一眼。”我指着放在她旁座位上,写着“首都医科大学大兴医院”的塑料袋说。

“不要,巨恶心。”

“没事,又看不到什么。”

“神经病啊,你看了肯定吃不下饭。”

“你越这么说,我越想看。”

“绝不。”陈妍板着脸,说,“你要看也行,看完我们就分手。”


吃完饭,我们打算避开晚高峰,早点回家。即便这样,到小区门口时天也已经黑了。

“陪我去买本书吧。”陈妍拉住我的手说,“我们走着去百联,喝点东西,待到闭店再回家。”

我不解的看着她。

“我不想待在家里,感觉特冷清。”

陈妍说完,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比起她今天的遭遇,我的这点坏心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路灯突然亮起,整条街笼罩在一片暖橘色的灯光中。人行道的前后,车堵了一长溜儿,我们穿行于刺鼻的汽车尾气中。那些豪华品牌车,通常都挂着北京牌照,但绝大部分都挂着河北的牌照。在北京,摇到号并不比中彩票容易,即便这样,我和陈妍还是乐此不疲。我们坚信幸运会降临到我们身上,然后用这个溢价的北京牌照,换一辆品质还不错的小轿车。

路过一家酒吧门口时,我们看到一排闪闪发光的车,一水儿的BBA。有台宝马五系车门打开,里面传来节奏动感的音乐,像是车里坐了个DJ在现场打碟。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从车里面探出头,她把一双镶满碎钻的高跟鞋放在地上,换上鞋后,又对着车窗整理了一下垂在肩膀的蓝色头发。我看到她画着精致的妆,睫毛浓密,唇线锋利,脸和颈部涂了薄薄一层亮片,对我来说,这无疑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打扮。

“你觉得她好看吗?”陈妍小声说。

我连忙转移目光。说。“一般化。”

“我要是有钱,比她漂亮。”

“那当然。”见陈妍没说话,我又加了句。“就算是现在,你也比她漂亮。”

说话间,我们需要穿过一个小公园,里面有一组在跳广场舞,不远的梧桐树下,几个大爷在练太极。穿过跳舞的队伍时,那些笑容可掬的大妈向我们行起了注目礼,于是我们加快了步伐。

“我不知道我跟她到底差在哪?”

“你什么都不差。”

“那她是如何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不是睡她们的男人有钱,就是睡她妈的男人有钱。”

陈妍拧了我胳膊一下,说,“这还用你说。”

走到公园的小出口时,我们没注意台阶上结成的薄冰,陈妍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个屁墩儿。我连忙蹲下询问她情况怎么样了。

“就不能背后讲究别人,看,遭报应了吧。”陈妍委屈的说,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

“她们过的也不一定幸福。”

我知道我再不开展下一个话题,估计这一路陈妍都会跟我探讨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宝马女了。

“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说完,我停下来,拍了拍她屁股上的冰雪。

“我们之前不是探讨过这个问题吗。”

“我想再听你说说。看看有没有变化。”

“没变化,我们身体健康,我们的父母也身体健康,我们有喜欢的工作,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

“这个是理想状态,又不是理想生活。”我说。

陈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需要住大房子,也不需要开宝马,我俩都是苦孩子,这种生活肯定不习惯。但我希望我们不会为钱而烦恼,不想让我们孩子想吃一顿肯德基,我俩都得算计算计。”她挽住我的手,往前走了走,说,“我们的房子最好有个书房,里面要是有窗户就完美了,休息日我们可以哪也不去,窝在书房里,你写你的小说,我看我的书。”她接着说,“我喜欢在阳光下看书,感觉特安心,我小时候就喜欢躺在床上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肚皮上,暖烘烘的。”

“就是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把你的文章全都读了一遍。那时候你写的东西没什么阅读量,但我却坚信总有一天你会发表,会出书。你的才华毋庸置疑。”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看着我说,“我也佩服我自己,怎么就会为了你只身一人来到北京。”

“要是当时没用我的照片当头像,你也不会私信我。”我说。

“要不要脸,你那时的头像就是像个戴眼镜的土鳖。”

“胡扯,你是始于颜值,忠于才华。”

“不要脸。”她甩开我的手。

“我会让你过上那样的生活的。”我揽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她往我身上靠了靠,我顺势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相信你,毋庸置疑。”

回到住处,陈妍迫不及待的打开新买的书,钻进被窝认真读起来。我则打开电脑,继续玩《饥荒》。

因为有了“家”和“床”,这个倒霉蛋儿可以轻轻松松活到几十天了,游戏乐趣也得到了提升。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外,我开始置办装备和武器,鱼竿用来钓鱼,长矛用来捕杀野牛野猪,我还给自己制作了帽子和兽皮裙。捕猎后,我把鱼和肉做成鱼干和肉干,彻底实现了食物自由。倒霉蛋儿情绪高涨,在田野上纵横驰骋,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周一,我陪陈妍去医院取结果,我们慌慌张张地在医院里跑来跑去。陈妍走进诊室后,我在大厅的椅子上呆坐了一阵子,看着医院里神情漠然的病患家属和来去匆匆的医生护士,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结果是什么,一种令人眩晕的不安笼罩在我头上,我的眼前就像《饥荒》中越来越暗的天色,一个巨大的深渊慢慢向我扩张,眼看就要彻底将我吞噬。直到陈妍出来后,她的手扶住我的肩膀时,我才恢复清醒。

我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的脸说,“医生怎么说。”

“没有感染病毒。”她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咧嘴一笑。

“太好了。我就说没问题吧。”

“我先歇一会,一会去药局取点消炎药。”

“好的。”我说,“我一会去取。”

从医院出来后,陈妍一直嘟囔着手里拎着的一大袋药有多么多么贵,并且发誓以后不会再来这家医院。我十分开心,陈妍彻底卸下了心里包袱,这几天可真够她受的。

我提议庆祝一下,问她想吃点什么。她说想去超市,买些羊肉片回家下火锅吃,最近她吃不了辣,不过可以吃一次平时怕胖一直不敢吃的麻酱蘸料。

回到家里,陈妍在水盆前洗菜。我站上凳子,拿出放在橱柜上面的电磁炉,擦掉灰尘,又往盆里倒入了些清水。等水烧开这当儿,我开始泻芝麻酱,醇香扑鼻的麻酱被我一分为二,逐一加入蚝油,陈醋,白糖,韭菜花,葱花香菜,我知道陈妍喜欢吃的口味。

回到餐桌上时,水已经开了,我冲着厨房里的陈妍喊,水好了,快来吃吧。不出五分钟,水蒸气顿时笼罩在房顶,像山巅上的浮云,客厅的玻璃也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我拿出手机,找到放在购物车许久的那台格力空调,点下了付款键。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你好,是陈女士的快递。”

陈妍闻声赶来,开门后,她对快递员微笑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纸箱搬进来。

“愣着干嘛,帮忙拆一下。”

“这是...”

“小太阳,有了她以后就不用买空调了。”陈妍想了一会说。“忘了跟你说没说了,听说空调没那么容易带走。”

“我....刚下单买了空调。”

“这傻子,赶紧退了。”陈妍走到我旁边,嘴唇就要碰到我耳朵,说,“以后,房间里有我们两个小太阳,保证让你晚上又暖又舒服。”

我打了个冷颤,随即笑着说:

“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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