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不妊子(2)

午间阳光很大,慧黎走在校园里,已经躲到有遮蔽的骑楼里;但阵阵热风,仍宿命般地吹在她上身,发尾颈部开始流汗了。

她手上拿了二本书,下午还有堂课要教,大四导师班的“日语修辞学”。她最喜欢上这堂课,一个原因是,自己非常热爱日本文学;每次教课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复习,或者说,是再一次展现自己价值的机会。

但她的学生可不这么认为,好几次学期末由学生回填的课程意见,总是出现几位学生的激烈抗议意见:

曾老师太严格了吧!讲得也太深,根本听不懂!

曾老师上课根本没留时间让我们抄完笔记,也不准我们录音,这样要我们回去怎么复习呢?

曾老师考前都不会总复习,也不提示考试重点和范围,根本是和学生有仇,刻意想当掉我们吧!

老处女!自己家庭不美满就迁怒学生,在家一定是老公不疼,儿女不爱吧!

妈的,我看这堂课又要重修了,到底要重修几次才够!!!

这些学生留的意见,慧黎全部都看见了,有的觉得好笑,有的太过情绪字眼的,难免伤人。那句曾经骂她“老处女、老公不疼、儿女不爱”的意见,让她难过很久。她自认在教学上认真负责,尽管教了快二十年的书,每堂课前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备课,只是希望准备够充足,可以跟学生分享更多关于日本文学的知识。

但有些学生就是不领情,一句话,推翻了她花了近三十年学习日文的心血。

幸好那位深深刺痛她的学生已经毕业了,等下的课不会看到他。慧黎始终记得,前几年还遇见那位学生的时候,有好几次真的激动到想当面痛骂他,骂他说话没教养,纠正他自己根本还没小孩,哪来爱不爱她的问题!

不过,慧黎都强忍住了,打分数的时候也不会公报私仇。那位学生后来自己算用功,重修一次后就pass了;尽管分数在及格边缘,慧黎还是很公正地,让他低空飞过,顺利拿到学分。在教学上,慧黎始终认真和讲究公平,她用心备课、讲课,也要求学生专心听课、复习。所以每次考试前,遇到学生起哄要她提示考试范围和重点,她全相应不理,或者说,她极度鄙视和嫌恶学生的这种行为。

“你们这些大学生,还幼稚到不清楚自己的责任吗?”这句慧黎摆在内心很久的话,有次真的爆发脱口吼了出来;当下学生突然一片安静,但没多久,就开始有人发出低呜呜的嘘声。

慧黎教学二十年来,总是反覆遇到这样的学生,这样让自己情绪低落的荒唐事。但她都忍下来了,教学对她来说是最喜欢的事之一,也是最有成就感的事。当然跟先生的成就比起来,她年薪顶多百万出头,“大学日文系教授”这个头衔,跟先生的“上市金融公司投资顾问主任”相比,顿时逊色太多。

不过在外人或亲朋好友看起来,他们这对夫妻不折不扣都是人生胜利组,两个都极有成就,夫妻关系也很稳定,至少来说,几乎没听闻过他们吵架闹不合。

上课钟响后一分钟,慧黎走进教室,学生有的还没坐定位,站着和其他同学大声聊天。外头的热空气也一路跟着她,窜进了教室里来,现在紧紧地,盘踞在她身上。

慧黎强忍着胸口不适的闷热感、耳里选择性关闭学生大声的谈话,站定讲台前,把手中的二本书放下来。拿起麦克风,翻开其中一本。

各位同学请坐好,今天要上第三章“拟音拟态语”,请翻开课本第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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