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夏天,这个云集了94红磡遗产老炮儿,新生代乐队力量,以及半吊子凑数偶像组合的音综,再一次引爆了社交网络。
很多人都在感慨,自己喜欢的乐队终于有了出圈的机会,也有很多老乐迷痛斥“这都做的什么玩意儿”,撕逼撕了十几年,谁都瞧不上谁的摇滚圈儿,难得一次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统一:这届不行。
众说纷纭之下,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一部分乐队借助这个节目,从地下走到了地上,不论是走上去的,还是被资本拽着踉跄上去的。
著名的女装大佬,二人转表演艺术家梁龙曾唱到“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
这句歌词好像真的变成了令人欣慰的现实。但是我们如果仔细看一看,还是无奈地发现,所谓“乐队的夏天”,好像又是一次资本裹挟下的狂欢——爱奇艺试图借着“新说唱”的余热,接上“奇葩说”的档位,再造一个现象级音综。
从第一期开始,生搬硬凑的强行尬聊,将气氛推向了无底深渊,关于“朋克”的不知所云:
“朋友的朋,克服的克”,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就没人提一嘴这个词儿就是音译自“PUNK”,就是垃圾、废物、社会弃儿。你要强行解读我不反对,可你最后说朋克就是“简单雷同”这是什么鬼?我朋傲天怼主流摇滚、怼工业唱片怼了50年,浑身散发着否定一切的颓废嚣张、反叛迷人气质,搁电影里至少是那种,死前有5分钟独白长镜头的究极大反派,你一句简单雷同就给我强行概括了?
然后尬吹94红磡,也是vcr放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说,通篇一顿煽情,红磡牛逼,也没说为什么牛逼,好像就只是为了给面孔乐队的出场铺一卷红地毯,哪怕你把红磡三大神迹这种小道猛料抖出来八一八也行啊。
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就像毛里西奥·卡赫尔的《定音鼓协奏曲》最后一小结,演奏者无比绝望地将头扎进鼓里那样,真是一段枯燥乏味,又令人无可奈何的开场啊。
再看参与节目的乐队,基本可以说是全盘复制了之前音综的构成要素,有拉出来供着的圈内OG,有出道内定的C位头牌,有生辣狠倔的话题担当,有靠脸吃饭的偶像组合,有专门拉出来当靶子的气氛要素——简单雷同地概括一下,就是说学逗唱一个不落。
其实这一套皮,什么样的内容都能按着这个套路包装,差别无非就是细节走不走心,牌面大不大而已。
总之,如果你想刷刷综艺,打发打发时间,看这个没什么问题,至少还有乔杉这个实力笑点担当撑场子。但是如果你真的期待这个节目能盘活那么多乐队的现状,或者对摇滚乃至地下音乐圈儿有什么大的改变。
算了吧,淄博的鲍勃迪伦,北境摇滚守护者,广陵散的最后传人,大葱味儿雷鬼宗师,深受广大粉丝爱戴的人民艺术家孙海英,啊不对,谢天笑老师都在歌里唱了:“总有一天都化作云烟”,看淡点吧。
乐队的夏天,其实就是想要再全盘照搬一次新说唱,从一个小众圈子里拉出来几个大众偶像,靠着认知差借力打力圈一波粉,想办法在饭圈干他娘一票。
摇滚?老子赚的就是摇滚的钱!用饭圈的模式,在这些乐队身上榨出更多粉丝的钱——东半球最好的乐队,重新定义下一个十年的摇滚。
但是吧,乐队这种艺术形式讲到底它比说唱还要直男。讲究的就是一个“菜是原罪”,BONGBONG“乐团”公然假弹,VOGUE 5除了鼓手以外,吉他和贝斯纯属业余水平,扫弦如触电,SOLO像癫痫。这种情况通俗点说,基本就相当于热爱篮球的练习生在虎扑直男眼中的业务水平。
再者说,偶像这玩意儿,跟真正有艺术追求的乐队基本是绝缘的。你看看历史上那些有名的牛逼的伟大的乐队,哪个不是怼粉丝怼到粉丝怀疑自己是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都被嫌弃成这样了我居然还爱他?真香!
说远点,万千少女偶像Beatles,因为列侬受不了台下迷妹尖叫声音太大,感觉好像没有人真正在意他们的音乐,傲娇地结束巡演。鲍勃迪伦在民谣圈儿封王之后,顶着几乎所有粉丝的质问,拿起了电吉他,上演了一出教科书般的“飞龙骑脸怎么输”,亲手砸掉了自己的偶像人设;再看看恐怖海峡、齐柏林飞艇、涅槃、平克·弗洛伊德、枪花,这些老牌乐队哪个正眼看过粉丝,都是一副你爱干嘛干嘛,别打扰老子solo的绝望高冷范儿。
说近点,痛仰当年横眉冷对千粉喷,鼓捣出了《不要停止我的音乐》;窦唯当年一人一笛一副金丝眼镜遗世独立,一副翩翩佳公子的范儿圈粉不知几何,一站封神之后大隐于市,专心玩起了实验音乐;张楚从红磡走出,一声不吭跑回去继续当修理工,溜达了二十来年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个唱歌的。
摇滚不是一钟固定的音乐风格,而是一种思考着的反抗精神。摇滚协会副会长于大爷弹着泰迪唱着歌,你能说他不摇滚么——这才是最rock的好嘛!
总结一下就是,艺术的本质是反偶像的,它在一直追寻一种自我的突破和蜕变,疯起来自己跟自己对线,跟空气斗智斗勇这都是日常操作。这对于以一个相对固定的形象来讨好粉丝的偶像文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灾难。就像有一天,某个流量小生不小心抽了支烟。
当一个乐队主唱开始为了取悦他的饭圈而凹起了人设时,这个乐队的艺术之路基本也就GG了。
这两年,中国饭圈出现了一股粉欧美乐队的新势力,自认为牢牢站在了饭圈鄙视链的顶端,吊打一切粉韩、粉日、粉国内流量的无脑迷妹。
可归根结底,粉的还是颜这种 和音乐本身无关的东西。比如粉涅槃柯本、枪花Axl的神颜,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涅槃的柯本,是第一个 用“垃圾”来形容自己音乐的主唱,热衷于“把自己的演唱会现场搞成污水横流的下水道”这样的后现代艺术,就连自杀的遗书里也不忘再怼一遍太过于热情的粉丝;枪花的Axl Rose为了能让合成器拥有管弦乐团一样的宏大效果,左右互搏差点怼到自闭。
她们不在乎也不关注,一心一意地当着她们的妈妈粉女友粉,唱什么谁在乎,你看我家咳嗽的风骚气场和蛇皮台风,帅就够了;涅槃就一群敲鼓拨弦儿的,他们懂什么柯本啊?
纵观这些神级乐队,很多主唱最大的困扰往往不是写不出歌,而是长得太帅分散了听众的注意力,恨不得在live上玩一出摇滚兰陵王。
毫不夸张地说:饭圈,是去专业化的偶像文化,是去艺术化的娱乐经济,是乐队的鸩酒。
1962年,流行偶像教父喜多川成立杰尼斯事务所,开创日本艺能界偶像男团热潮,生活匮乏到只剩钱的日本年轻人,第一次发现偶像可以被“养成”。1980年,韩国明星赵容弼在公共场合大量活动,许多粉丝前来应援,众筹云男友第一次被写入娱乐公司的创收类目。到2000年左右,许多粉丝俱乐部出现。各种疯狂的举动也开始了:2012年,某韩娱粉丝俱乐部为偶像的周年纪念,募集了约合35,000美元,捐给世界土地信托基金,用于建一个以偶像名字命名的森林。这一行为最主要的原因,是粉丝们想洗刷长期以来主流社会对偶像的负面印象,从此众筹捐款为云配偶洗白成为了饭圈标配。
历史的八缸引擎开始颤动,一种以受众为导向的高效造星工业,被资本推上了快车道,像一匹撒了手的哈士奇一样狂奔。
饭圈的运作并不以偶像的个人意志为第一序列准则, 甚至很多时候会干预偶像本人的选择——自己的偶像自己铸造,偶像的成长可以通过粉丝群体来左右。现在的粉丝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相信自己的力量。通过参与饭圈,粉丝为自己构建了一种连贯的身份,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进入了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活动领域。
从AKB48到创造101到偶像练习生,这个产业已经日趋成熟,无数爱豆流水线一样被挑选、推举、生产、包装出来,担任着一个个公共的恋爱替代品角色。 以至于衍生出各种本土特色的饭圈变体和各种暗示性的需求补充:从女友粉到妈妈粉—— 为粉丝营造出真切的掌控感。从坐地排卵到萌到涨奶——我他喵的是谁给的勇气啊,这两个词儿都能从我嘴里说出来——充满性暗示消费导向的恶臭饭圈文化。
我们日常的消费娱乐,最终受益的个体都是“我”,一双球鞋,一支口红,一件衣服,一场电影,一局火锅,哪怕是一个只有两件机器人小姐姐衣服的DLC,我为自己买单,获得了切实的消费体验,和简单直接的快乐。而在饭圈,很多粉丝花费巨量的金钱去帮自己的偶像打榜,最终获得的仅仅只是一个排名的数字。追星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追星本身——最终的结果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心理安慰,以及完全不存在的自我实现。
饭圈粉丝的生活中,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自我”,成为被群体裹挟的一个个丧失独立性的个体。
著名自媒体爆款,被无数人吹爆的社会心理学著作《乌合之众》里这么说,“群体累加在一起的只有愚蠢,而不是天生的智慧 。”当若干清醒、理智、高智商的人组成了一个群体,其智力水平立刻会大大下降。由理智主导事物的发展趋势远远没有由情感主导来得快捷迅速。而群体往往最容易接受简单极端情感的煽动和暗示。为什么饭圈的很多举动在我们看来如此狂热?其实就是“责任分散效应”的具象表现:当一个群体共同完成任务时,群体中的 每个个体的责任感就会很弱——我把这种状态概括为“云甩锅”。
著名铁笔斗士,大先知,一年工资一半花 在下馆子上,发现“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恐猹症患者迅哥儿对此也有深刻的体会:“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
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随之而来的分屏时代与信息碎片化加速了饭圈文化的生长。美国堪萨斯大学传播学教授Nancy K.Baym谈到,粉丝是未来文化现象的预兆。今后,粉丝在塑造他们所组织的现象方面的影响,将会越来越大。高度碎片化的信息可以迅速、紧密地通过各个社交平台,填充一个人的日常,所以流行文化产业,比任何其他商业部门,都更依赖线上网络来宣传他们的产品。
现在的资本,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近乎孤注一掷般地从技能、风格、外形等各个方面培养一个艺人,同其他公司的艺人捉对厮杀来争夺一块屏幕。分屏时代对资本而言的最大一个改变就是,多了很多可以放鸡蛋的篮子。资本相互厮杀分蛋糕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只要会造盘子,就能吃到蛋糕。
盘子,就是圈——不论是流行、民谣还是说唱 ,只要给他们立起一个偶像,他们就能为之疯狂——前些天的周杰伦中老年微博粉丝被迫营业让我们看到了什么?不是一代流行之神的影响力,而是倾尽大半个娱乐圈的歌迷,才能在微博上跟练习生勉强打个平手。
中国不是没有好乐队,从最早的唐朝、轮回、 呼吸、扭机,到接棒的军械所、AK-47、春秋、二手玫瑰、反光镜,再到今天的老王、草东、永动机、玛雅……摇滚的精神从未断代,只是时不时潜入深水漫游。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乐队才是一支伟大的乐队,或者说什么样的明星才能被称之为艺术家?
有足够的冰冷理智顶住盛夏的热情,笑看一群飞上天的猪摇摇晃晃。也能靠一股热血捱过寒冬,做一个在游泳池玩水的老海盗。
我们不反对乐队商业化,我们只是担心这些自由的灵魂被金钱的力量所左右,失去了最深处的自我——艺术,往往与诋毁或窘迫伴生,而这恰恰是 你死去之后不会被这个世界轻易遗忘的代价。
借用柯本《Come as you are》中的一句:“我宁可因为忠于自我被讨厌,也不要因为背弃自我而受喜爱。”
归根结底,坚持做自己,其他随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