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笔记
文/阳君
龟背图
仰起头,伫望很久,盯着,长天之上,是有象形之水流过。
太阳色绸纸。
光芒透过中庭水气,析出七色。
幡子摇曳,在这埋死人的地方,像一件花衣裳,上面有金凸银凹。
似曾昨夜,红绳绊脚 ,白绫缠身,老枕垫头,文鳐夜触,翼似青鸾。
西北风卷地白草,六月飞雪,九月宫格,十二月到头。
石磨覆碗在田,仰盂老罐火盆。
后土之下 ,是有更多气息涌动。
隆起富贵之包,如龟背 ,如笔笋
,如箭翎,如大鹏展翅的碑刻上。
向度分金。
长城地运 ,环绕府邸;祁连天脉
连接朝堂。
纸鹤
烫金的纸鹤,我觉得就是,在灵性前半日半月,在半隐半晦中。
驻留。腿是用竹竿扎成,脚是两块青砖。
在四方的供桌上,问我大于死亡的意义。通过活的我给死的你点睛,让你睁眼问我,我回答,大于死亡的依然等于死亡。你嘲笑我,没有更多的精气神说出那个字来。
落在凡尘的仙鸟,在我的心头显形。
通过你不可低下的美姿,和那永恒的素白与高洁。
这可怜的人,在孝幔前,拄着丧棒,跪倒在这里祈福,用失去和无用,用精神和智慧,用文章和诗心。
让我的家族和子孙昌盛起来,像你般一鹤冲天。
和光同尘
一束光芒卸下,像天上掉下了一根银针。
垂直刺下。
对着我的眼仁扎来,是再也不愿看见这苟活世界。
最好同我的白发顶真,看看能否激起烟花。
若是插入我的胸膛,这是男人的冲天之气。
又觉得直直是对着我的心脏,可我已是六百年的干尸,永远不会有鲜血被扎了出来。
这都是杞人忧天的故事。
这枚银针的垂落,是时候穿针引线了。
希望是要串起我们虚晃的人生,还有那奴性般的诸多意志。
二十四处坟场
六百年的落脚史。
形成了二十四处坟场。
犹如二十四山向。
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史。
这些都写在一张白纸之上,最终还是一火焚之。
天香水
这个世纪又一个年份开始里,在开始的某一个日子里,待一场大雪中。
在一处通透之地。
找到了三块不规则的青石,支起了一口黑漆漆铁锅,用柴火烧沸了一锅雪水。
是为天香水。
意为这水带着宇宙高处的精华,从天上落了下来。
又名五更水,从天上落下来还没着地的水,意为天水。
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一遍。
这是梦里发生的事情。
在梦里有一层胞衣似的薄雾分割
阴阳。
信誓
山如鼎。
有星座布于其上,举起手掌,上有锯齿状的路线向八方扩充。
无论听到鼓声还是啰音。
是白马踏空还是青牛犁地。
是那南方的虚空大火。
或者是北方的盈盈弱水。
我们无视东西,无论生死。
依然立在土地中央。
原因
给子孙们说诚实,给运气和命理布置均衡。
天问与九歌。
因果与青乌,梦境与反转,遵从于他的内心荒岛。他的愤懑与孤狼相会,像是空气与气球,听命于他的隐忍所产生的。
大境与蚁穴。
细胞与军队。
猎手和三精。
创设的家园里,他给生灵们写了诸多祭文,以明示,这都将是齑粉如云烟升腾。
他反对毁灭之说,写出了家谱。
给先祖正名并纪念,给将要出世的后代定了字辈,那些有特别与血性的字,代表着宽厚与福利。他耗尽了灵气与神韵,这个时代在他的心房燃起虚火,他的笔上缠着生锈的铁链。
他觉得累极了。
他的灵魂无能力养活他的身体。
他一刻都不想活的原因。
也是他时刻想着好好活的原因。
就是如此。
归来
归来那被锯开的八块松木板,南山还有活着的兄弟姐妹。
归来那板底上置下的七星,来接续对人类有益的生命,并保全我们的春夏秋冬井然有序。
归来那板身上的黄绸,那是太阳屯下的光芒。
归来那案头上的金字,我们的毛头纸上依然是空空荡荡。
归来那附在上面的腾云驾雾,我们需要雨滴和白雪,惊雷和霹雳。
归来那一方土穴,掩实整平,来年还要在春天去种上大麦,保证我们的收成,不可饿死。
归来那些符咒和梵音,我们的众山上还没有举行法场的道观高耸。
归来那被揪了头的大红公鸡,在那五更鼓响的时候叫醒我们。
归来那些我们在这边和那边无法接通的万事万物,闭嘴的先灵,混乱的主宰。
归来吧,在风轻云淡的某一天,归来吧,我的理想和死神。
叫魂
诗人,下坡了,下来了。
诗人,过沟了,过来了。
诗人,进门了,进来了。
诗人,到家了,到来了。
诗人,上身了,上来了。
诗人,可醒了,醒来了。
(读完这首会哭)
盲派的会所
在这个时代,我们不知不觉都活成了盲派。
认不得通往乡下的那条老路,总是莫名其妙的在城市的街道上走错路。
活人见了死人也是看不到,死人见了活人也是看不到。
那么活人见了活人呢,死人见了死人呢,究竟是为什么睁眼却不能互认。
一处坟场的沉默靠各种关系来维持,墓中人在混乱的关系网中,周旋,他们有一种共性,都是睁眼瞎。
庙祉下不远处便是这样一处死人之家,为着建立这些关系,在六百年前,第一位居民在这里安家了,他继承了白天的血缘、贸易、权力,然后在黑暗的坟墓里继续创造血缘、贸易、权力。
所以,眼瞎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心瞎了。
每个人都是一个追逐者,即便全是伟大的瞎子,只是在日常生活的消磨中失去了梦想。
人们在心瞎中追逐那个东西,但是最后都没有追上。
为了找到这个东西,每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建了一条追逐这个东西的梦中的道路。这些错综复杂的道路便形成了通往这处 盲派的会所唯一通道。
眼睛瞎的越彻底,心瞎的越深,就会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老家也是如此。这些能够生活的地方透出生活的气息,漂泊的人们会觉得故乡的美景似曾相识。
这样的故乡都有一种特别的品质。
如果有人在腊月的一个黄昏抵达这里,当黑夜短了,当所有的门前都燃起了柴火,当浓烟彻底的融入到无边无际的黎明前的黑暗里,所有的人们就会羡慕而且妒忌,他终于没有翻过这个年头。
在死人正在享受这座盲派会所的时候,其实活人还是有点血性的奴隶。
这些有点血性的奴隶守着这一座盲派的会所之时,上天降下来了四座山而围住,以便永远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