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

零九年,是我从新疆回到老家后的第三年。儿子在家门口的戴南中学读高一,我和妻在自家一楼的门面开了个小小的商店,卖些烟酒百货,一边陪读一边混着日子。

锦鹏花园算不上高档小区,但在苏北第一镇戴南,也还小有名气。小区里的住户,大都是本地的,也有操外地口音的租户。开店,虽然挣的是小钱,但总归是吃的百家饭,处的是人缘,因而,很快我们便与院里的许多住户混熟了。

朱老板是我的邻居。每天早晨一包中华一包玉溪,几乎不赊账,偶尔走得匆忙,也是晚间或是第二天一并给了。我每每看着他边接电话边上他的破面包车,就会莫名生出一通感慨:这人啊,越是有钱就越是低调。

朱老板不忙时,也会坐到我的店里,拉拉家常。他很早就在天津开了个童车组装厂,生意好时,做到了新加坡,后来因为收到他哥的牵连,公司被查封了。具体是何原因,我不好多问。他零七六年回来,买了房子后,又给儿子买了辆宝马。现在在沈伦与人合伙开了个不锈钢配件加工厂,一年下来,钱也挣不了多少,也就百八十万块。

他轻猫淡写说得轻松,有几个人一年能赚百八十万。熟了以后,为了不见外,我称他老朱。他依旧每天买烟,空了过来聊聊天。“我们家这些孩子,不晓得节俭,连孙女的袜子也要开着车去泰州金鹰买。”老朱抽着烟,似乎有些抱怨,又似乎是在炫耀。

有一天中午,老朱给我打电话,厂里有批急货,进材料还缺七千块钱,问我能不能先转用一下。我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并且立马就去银行取了钱。我的想法很简单,谁还没个难处,帮人也就是帮自己。

过了几天,钱没还。老朱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跟我说,不好意思,货款回笼慢,再等几天。我安慰他,没事,没事,我又不等着用。

玻璃门上的拉手坏了,一直没换。老朱说,巧了,我一朋友就是做这个的,回头我给拿个来安上。第二天,他还真的拿来了把手,没要我动手,利利索索,一会就装好了。

连着有十多天,我没见着老朱。问他老婆,说忙,在厂里加班,没回家。

七千块钱,对老朱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不会因此而躲着我,我想。半个月后,他终于露面,主动提起了钱的事,一再不好意思,说不是忘了,而是货款没到账,感觉自己失信了,又因为活多,就没能过来。我告诉他,不就几千块钱,没啥大不了的。见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事。“我过来就是想找你商量,我最近又接了个大单,手头还缺几万块,我也不绕弯子了,兄弟你能借我,我给你打欠条,按月息一分五算,把前头的一并写上。”老朱见我犹豫,也没强求,“没关系,你这没有,我再想其他法子。”

月息一分五,一万块钱一年就是一千八。说不心动是假的。我盘算着利钱,嘴上却说:“咱们兄弟,我放心你,还利不利钱的,是不是见外了。我还有张五万的存单,明早取给你。”

老朱拿起我记账的笔,扯了张纸,“刷刷刷”,写好了欠条,又按了手印,“明天,我要见客户,钱,你给我的司机就行。”真是爽快人,我不由得安安赞叹,钱还没见,条子倒先写好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到了一〇年年中,到了借条上还钱的日期,天天见老朱,他并不提还钱。一天,我试探地问他,是不是什么时候把条子换换,其实我是想说,你该还钱了,本钱没有,先把利息结了。他夹着包,叼着烟,头也不回,“我现在忙,没事,回头不忙了就来算账。”

拖到一〇年年底,我想想不对劲。院子里有个熟人,一打听,乖乖,差点没吓晕。你借钱给他了,完了完了,他家房子车子都是按揭的,他哪是什么老板,就是在一朋友厂里打工。还有他儿子,别看开着宝马,就是一赌场的马仔。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了历时三年的讨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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