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清明。

宜:念故人

忌:悲伤过度

        现在的文化生活一定是中了符号学的毒。一些有幸逃过工业化与现代化车轮辗压而遗存下来的文化碎片,以及新的文化流水线制造出来的文明快餐,都以符号的形式嵌进当下生活中。这些符号内容空洞,而大众捕取这些符号,继而放弃它们,并喜新厌旧,以完成他们对时间的消费。这种符号依赖症的另一个弊端在于它使得一些意义曾经丰沛的基础概念濒于失效:节日、元素、包括“符号”本身,都变成了轻无一物的画皮。 

      “清明”也拥有同样的命运:除了扫坟祭祖,这个词汇在每年公历四月初,每个大型与中型城市几乎都排满了驶往郊外的车辆,每辆车里的物品大同小异,人的心情与目的也趋同,这些放射性的点与线,以奇观的形式构成了城市对乡村一年一度的短暂关注。

      我无意于复古主义,这对于文化的当下走向并无益处。不过,清明时节啊,在这仲春与暮春之交,正值棠梨点鬓、芳草袭裾的时令,看外公坟上的盈盈一绿,无论隔碑对语,抑或追想放空,总在阳光流转下多了几分温度——将时间的隔断融入空间的念望,这是暖春独有的能力。虽然落雨纷纷,行人断魂,怀念和祭奠是清明节最重要的主题,而我素来惧言生死,却独不怕清明,甚至可以说,即使在这个节日打上死生烙印后,我对它仍有几分凌驾于畏意上的喜爱——这东方式的坚固的宗族伦理秩序,以及农忙与农闲之间的乡村图景,生机重回大地,天地青青,人们在劳作的间隙中审美欢娱。我认识到,清明是一个植根于农耕社会的季节用语,也就是我们曾经熟悉的“二十四节气”之一,东方依据农耕周期而制定的一种与太阳历相合的时间周期。当人类进化成城市生物,当农耕的色彩在大众身上褪净,所有适应于历史时代的旧俗,其消亡是一种客观规律,一如一人之死,一木之枯。

      在这风送花香、云笼月色,暮春后樱色烂漫,红叶李褪去小花红叶缱绻清明节。人类的孤独啊让我情愿相信,是遥远的星光,历经寂寥的亿万光年,终于被看到。而生命中有寂静,在这暖风吹起时,就会有回响。

      不仅仅是在这春和景明的时节里去想起他,我会在路过任何一家中药房时想起外公在里面为病人诊脉时候的样子;会在走过任何一个傍晚的公园时,心头忽然浮起外公在某个石凳上拉二胡的样子;而每每经过小桥时,我也恍惚觉得他就在那个路口等我放学回家。

      祭扫不过是个标点,而这一场仪式,原也只是生者的一场团聚和慰藉,人们得以藉由祭扫暂时栖入时间的渡口,而祀告结束后,那些遁念便须重行自理。日子不停,人也不必沉耽,且便背负着思念向前走——一些退修初服的念头,终究是清明一场梦雨里的幻术。伤感而不沉耽,追念不止于清明。这才是这个温暖节日最真实的意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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