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秦岭无名谷
文/石风
秦岭位于中华神州大地中部，横跨东西。西起甘肃昆仑，向东经麦积山，直达豫皖鄂交界地带的熊耳山、伏牛山。其蜿蜒起伏近两千公里，是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的分界岭。更与淮河一起，硬生生把神州大地分成了南北两半。
秦岭南坡缓长，多低矮丘陵与山间盆地。北坡有极大断层，山麓短急，山势陡峭雄伟，河流深切，因而有无数峡谷分布其间，形成千崖竞秀的神奇景致。其中溪流飞瀑无数，参天古树，珍奇异草，飞禽猛兽，稀有生物，万千生灵，不知凡几，皆都活跃繁衍生息在这里。其主峰太白山高约三千八百米，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气候严寒，在阳光照耀下，白雪皑皑，风景极美，气象万千。正是南北方分界的主要标志。
时值夏初，阳光正好。在太白山一处人迹罕至的不知名山谷里，树木葱郁，林沟深密。无数种不知名的鸟类婉转娇啼，交相呼应。偶然草层里传出一阵儿声响，就会“扑棱棱”飞出一只雉鸡，而在不远处定然会闪过一道狐狸的身影。
一条潺潺的溪流从涧底穿过，溪水清澈深幽，成群的小鱼小虾自在地游来游去。不远处的芦苇丛里忽然闪出一只羽毛翠绿的小鸟，闪电一般地扑向水面，用长长的尖嘴在水里一点，旋即再度飞起。当转了一圈再度落入芦苇丛里的时候，嘴里已经多了一条头尾乱摆的小鱼。一群羚羊悠闲的在溪边不远处的层林里啃着草，有三、五只似乎口渴了，离群到岸边来喝水。原始层林里的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似乎经历几百千年，也不会改变它原本的样子，一切都是那样静谧安然。
忽然平地刮起一阵儿大风，吹得百草摇曳，枝叶传出“沙沙……”声响，惊吓起一群雀鸟“叽叽喳喳”得从林中飞遁而去。有几只羚羊停止了啃草的动作，警惕地四处观望着。眼尖的头羊忽然在河对岸摆动得草层中发现了一条极速移动的黄色影子，正随风飞驰过来。它“咩……”地发出一声警报的鸣叫，率先向层林深处拼命奔逃而去。其它羚羊得到警报后，虽然不明所以，但天然的本性却使它们不假思索的急匆匆追随而去了。
那几只在溪岸边喝水的羚羊听到警报后，警惕的仰起脖子查看，就见河对岸的草层里蹿出一只体型硕大的斑斓猛虎来。这猛虎速度飞快，眨眼间已经到了河岸边。几只羚羊惊恐之余，却也有天生的自我保护本能，撒起腿来四散逃跑。
这只猛虎早已伏在草层里窥探良久，疾步越过小河之后，并没有被羚羊的分兵之计所迷惑，朝着早已看好的目标直奔追去。它体长过丈，重约四、五百斤，浑身黄、黑、白三色彩条纹分明，额头中心位于两耳中间生就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威风凛凛，身影矫健，奔跑起来速度飞快，迅猛如风。
它瞅准的那只羚羊正当壮年，个头虽然不是很高，却很健壮，此时生命危急关头，撒开四条细长的腿，拼命狂奔，眨眼工夫已经跑进旁边的密林里去了。那密林里蒿草灌木丛叠，十分利于隐蔽逃生。
眼见到嘴的肉要逃走了，那猛虎哪里肯舍？跟随其后，紧追不放。它助跑了一段路，速度已经放开，一跃之距就是丈半之远，跟羚羊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那羚羊感觉大事不妙，情急之下忽然在一棵粗大的参天古树下转了一个弯儿，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了。那猛虎因为跑得过急，体型又过于庞大，冲出去数丈之后，才又回过头来再觅踪追寻。如此一来，总算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一虎一羊在紧张激烈的生存较量中，快速的绕林兜起圈子来。那老虎久捉不到，焦躁起来，恼怒地咆哮了数声。其声若沉雷，响彻山谷，惊起了无数飞禽走兽纷纷飞逃躲避。那羚羊同样被吓得心惊胆战，转来转去失去了方向，竟然又转回到了那条小河岸边。河岸视线开阔，没有遮挡躲避之物，非常危险。等它意识到情况不妙，想重寻其他出路的时候，却忽然后蹄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那老虎到了开阔地带，纵身跃跑数步，终于赶上了羚羊。它觉得在这种近距离情况下的羚羊再也逃不出自己爪牙了，才停下身来，喉咙来低吼了两声，放缓虎步，一步步逼近过来。那羚羊虽然到了生死绝望的边缘，仍然没有放弃逃生的本能，快速爬起来，迈腿想要继续逃跑，可是谁料到刚迈出前蹄，后左蹄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拽住，哪里迈得出一步？被再次拉倒在地上。它回头一看，只见一根长长的麻绳牢牢地捆在自己的左后腿上，却竟然是被猎人下的套子栓住了。
老虎一步步逼近羚羊，那硕大的虎头上两只铜铃大眼满含凶光，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泛着腥臭气味儿，慢慢贴近过来，露出了四颗冷森森发着寒光的长长乳白獠牙。羚羊早已吓得骨软筋麻，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再挣扎？它不禁伸长了脖子，昂头向天，绝望地发出了一声呼唤：“咩……”。声音悠长凄厉，像是在寻找同伴求救，又像是在与世界做最后的诀别。这声音一直叫到声嘶力哑，胸腔之气用尽，再也发不出半点来。它的同伴都听到了这叫声，只是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哪个敢靠前来营救？
猛虎看到羚羊昂起头鸣叫时脖子底下蠕动的喉管，不禁贪婪的咽了一口口水，下唇的两颗獠牙下流出了两道长长的涎液，似乎已经闻到了羚羊血管里流淌的血液的腥甜味道。它黄黑相间的透明瞳孔里忽然涌上一片兴奋的血色，虎吼一声，就将扑将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忽听密林中响起一阵儿尖锐的哨声，从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上飞出一团黑影，照着猛虎头顶那个大大的“王”字直飞过来。那老虎乃是山中大王，几曾受到过攻击？在猝不及防之下，似乎忘记了躲闪，被这黑影打了个正着，只听“嘭”得一声闷响，那黑影被虎头弹出了数尺之远。
这一下打的不轻，那老虎吃痛，只觉得眼前冒出来无数金星，忙不迭地向后退了两步，晃动着粗壮的脖子，左右抖了数下脑袋，以减轻痛苦。它定定心神，看那弹走的物什，竟然是一块硕大的石头。正自惊异间，又听到一声哨响，近处数株大树上的枝叶“哗哗……”得响动起来，倏然钻出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猴子。这些猴子竟然十有八九双掌捧着巴掌大小的石块，随着哨声响起，“吱吱……”叫着，抛出了一阵儿石头雨，齐齐向老虎砸了下来。
老虎方才吃了一次大亏，虽然这阵儿石头雨多数没有准头，砸在它身上的不到半数，而且都不甚疼，却仍然吓得转头向后跑出了数丈之远躲避。这帮猴子见老虎竟然被打跑了，十分得意，“吱吱……”叫着在树枝上钻来窜去，嬉笑打闹起来。
老虎什么时候受过此等戏辱？见竟然是一群猴子搞怪，恼怒起来，龇牙咧嘴的向着猴群咆哮了数声。猴群毕竟胆怯，吓得停止了嬉闹，钻入枝叶之间再次隐藏了起来。老虎是山中之王，本领虽大，但对这帮高来高去的猴子却是无可奈何。它伸出肥厚的大舌头舔了几下尖尖的獠牙，悻悻地折回头来，继续捕杀到嘴的美食——羚羊。
那羚羊惊魂未定，眼看着老虎再次一步步逼近过来，慢慢爬起来，静静地站着，实在不知应该何处何从。眼见老虎与羚羊的距离越来越近，忽听“嗬”得一声响，又一块石头从天而降，这次却正打在老虎的屁股上。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老虎的屁股是老虎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这一石头打得虽然不如第一次的疼，但却更加激起了它的凶性。它愤怒地回头来寻找打它的目标，很快就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株大树的枝干上正挂着一只头顶一簇竖毛，浑身金黄色毛发，体型十分健硕的猴子，正自“嗬嗬”有声的叫着，龇牙咧嘴得向着自己挑衅。看这样子只怕是那群猴子的猴王。
猴子敢跟老虎叫板，这只怕还是头一遭。老虎也猜测那些猴子猴孙们敢用石头攻击自己，肯定是受这个猴王的指使。是可忍孰不可忍，它死死盯着那猴王，凶狠的虎目中泛起了两团愤怒的火焰，忽的大吼一声，向着猴王猛扑过来。
那猴王可机灵的很，哪里肯吃这个眼前亏？忙收起挑衅的嘴脸，“吱”得叫了一声，四肢并用，攀着树枝逃窜而去。老虎此刻已经追到近前，它心有不甘，张开血盆大口，借势猛然跃起两丈之高，欲把那猴王咬下来撕碎。可惜差了尺许，被它堪堪逃出了虎口。
那猴王爬到一根高一点的树枝上，转回头端坐下来，丝毫不显胆怯，又龇牙咧嘴得“嗬嗬”叫着向老虎示威。老虎怒意更甚，做了一个随时准备扑咬的姿势，吼叫着威慑一番。那猴王毫不示弱，同样还以颜色。老虎拿它没有丝毫办法，更是怒不可遏，起身围着树转着圈圈，意欲寻找上树攻击的机会。
就在这一猴一虎相持不下之际，从对面的一颗参天大树上钻出一条弱小的人影来，麻利的溜下树，以极快的速度跑到被困住的羚羊身边，收起捆住羚羊后腿的绳子，麻利地把羚羊放倒，在两条后蹄上转了两圈，又绕到前蹄上转了两圈，然后把绳子两头打了个结。做完这些，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欢欣雀跃的神色。
就在人影得意之时，忽听到那猴王发出一阵儿急促的“吱吱”警报声，那人抬头去看，却是那老虎不知何时竟然不再理会猴王的挑衅，向自己这边猛扑了过来。虎口夺食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危险举动，一个疏忽，很可能就连小命也一起搭进去了。那弱小的人影知道事情的危险性，暗道了一声：“不好……”，放下手中的羚羊，撒开两条腿，匆忙向距离最近的那棵参天大树狂奔而去。
老虎被戏弄的正自火大，哪里肯让他轻易逃脱？紧随其后穷追不舍。那人影奔跑的速度虽然不慢，奈何毕竟弱小，两条细长的腿哪里跑得过一步丈许远的老虎？眼看要追近了，那人脖子后面已经感觉到老虎的嘴里喷出的热气了，不由怪叫了一声：“乖乖，这大猫怎么跑这么快？无怪乎跑这么快的羚羊都被它抓到了。今天如果一个不小心，怕要小命休矣啊！”
他虽惊不慌，此刻虽然距离那株参天大树还有四、五丈远，却见他右手猛地一抖，一根细长的飞爪绳索如闪电一般射出，缠到了一根突出的粗壮枝干上。随后他双脚一蹬地，双臂一用力，身子顿时如鹞子一样荡飞了出去。
那老虎眼见猎物在眼前了，猛地跃起向前一扑，仅有半步之差，一下子失去了猎物的影子。它愤怒地咆哮了一声，转头四处搜索时，发现那猎物借着绳子的助力，飞身跃起，轻巧地骑跨到了一根高高的树枝上。那人慢慢地收拢着飞爪，一双略显稚气却满含嘲弄的明亮大眼看着老虎，得意地“嘿嘿……”直笑。原来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少年长着浓密的眉毛，修长的双眼，垂肩耳，高鼻梁，唇红齿白，身上皮肤却黝黑的发亮。他披散着一头蓬乱的短发，头上戴了一个枝条编成、插满绿叶的圆帽，身上披一件用宽大叶片织成的蓑衣，下身系得也是枝叶编成的裙幅，脚上是一双露趾的草鞋。这身打扮即凉快又利于隐蔽，是山下猎户上山打猎时经常穿的装备。这身装备穿在身上隐藏在密林里，一般猎物很难发现。
老虎被连番戏弄，此时已是气红了眼。它围着大树转了几圈，忽然一助跑，“嗖”得跳上树来，然后借着这股冲劲，四肢的利爪紧紧抠住树皮，再次向树上蹿了上来。那少年看的目瞪口呆，暗叫了一声：“乖乖不得了，谁说老虎不会上树的？这不是要害死人吗？”吃惊之余，连忙手足并用向高处攀爬逃生。他手脚灵活，动作敏捷，爬起树来竟然不比那些猴子慢多少。
忽然一阵儿幸灾乐祸地“吱吱”叫声从头顶传来，少年抬头看时，却是那金毛猴王不知何时已从那边树上转移到这棵树的树顶上来了。这猴王本是少年的玩伴儿，看到它的表情，知道此刻危险已经解除了，对它的嘲弄也就不以为忤，叫了声：“毛毛”，惊魂稍微镇定下来，回头看那老虎时，却因为体型过于庞大的缘故，已经落下树去了。
原来这少年领着猴王毛毛和它的猴子猴孙们到此处山谷中打猎，本来是想猎只羚羊回家的，谁知道竟然会碰到这只斑斓猛虎。他虽然用绳索套住了羚羊，却对这猛虎无计可施。本来想好的带领群猴用石头把老虎赶走，谁知却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那老虎掉下树后打了个滚站起来，悻悻得放弃了再上树追赶的想法，却并不走，在树下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卧下来，静静地跟少年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