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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广州阳光明媚。12月的空气有点冷,但阳光的温度足以让你的身体调适到最舒服的状态。手插进卫衣口袋里,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微风吹散拨好的头发,踏上人行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想:似乎就像小时候从澡堂洗好澡出来穿上妈妈拿着的棉袄,吸一口凉爽的空气。脸上还是热腾腾、红彤彤的,耳朵又听到澡堂外面的世界里细细碎碎的生活的气息。
从广州到清远佛冈坐大巴大概两个小时,司机说他比我还急,因为到佛冈之后要立即吃午饭然后下午1点多开回广州。不管到哪个城市、哪个国家,都有一直奔波在路上的人,大巴司机、快递员、外卖员、空姐、火车乘务员。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默默做着其他人难以承受或想象的工作和事情。除了收入之外,还有些什么在支撑着他们精神世界呢?
佛冈属于广东清远市,处于珠江三角洲大三角边缘,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有多处的史前文化遗址,且留存西周的古窑,春秋时期的青铜剑、唐宋的古道等。
然而在县城,并看不到这些历史的印记。县城以振兴中路为中心轴,路的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餐饮店、商店、银行、手机商城和购物广场。
我从汽车站走到学校前面的“湖滨桥”只用了20分钟。走到桥的时候心中生出一丝激动,我把背包卸下,取出夹层中的信。信封的最下面写着: May the happy life belong to you forever! 邮编写成了南京市下关区,但还是寄到了正确的地址。
信的开头说:
“我是在英语周报上看到你写的‘Smile again’, 心生钦佩。
而且我是个爱乱写的人,所以‘手痒’就写了这封信。”
那篇文章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我只记得文章的大概内容是讲自己由高一升入高二在学习上遇到了一些困难,渐渐失去了信心,然后又努力重新找回微笑和自信。
刚到学校大门外面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一张张稚气的脸穿着蓝色校服,在阳光里闪耀。
我想象你在人群里中和两个女生打闹,你比她们稍高、比她们活泼外向,她们叫你姐们儿。趁着她俩在讨论午饭吃什么,你仔细瞧了瞧校服的袖口,心想晚上回去要洗了。可是,天变冷了。想到晚上要碰冷水,你摇了摇头。
你是个性格直爽的姑娘,至少,这是你想要呈现给外人的状态。
校门外停了几辆三轮车卖小吃,保温泡沫盒里装着糍饭、汉堡、鸡腿、奶茶,盒子的旁边放着付款二维码。很快,三轮车被包围起来。很好奇,这些小吃商贩已经来校门口卖午饭和晚饭多少年了。
小吃总是会成为我们对于学校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也许你只是钟情于某一家烤肠外皮嘣脆的口感,也许是因为你在买鸡排的时候偶遇了你暗恋的女孩,也许,因为在下晚自习之后你在后门的昏黄灯光下看到了在等炸鸡柳的他。
等你长大了,忽然有一天你想回去再尝尝记忆中的味道,却发现,它们已经不在了。
我想去凑凑热闹,也买一个学生们会吃的午饭。踏出一步之后却犹豫了。还是不要破坏这美好的风景。
于是沿着校门前的河往前走。
人行道边上有阶梯往下走,通往河滨散步小路,有几个学生正慢慢往另一边的桥走去。可能是刚吃过中饭,几个好友一起谈谈学习之外的琐事、吹吹河面飘来的风。马路上也有一些学生,骑着自行车还不忘互相打闹,应该是要赶回家吃午饭。
你说我的那篇文章里写Music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s in my life. 我倒是忘了我有写这个句子。但确实那时候音乐占据了我晚自习之后的时间以及假期时间的很大部分。还记得第一个mp3是在超市的三楼买的,买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店员帮忙把喜欢的歌拷进去。
最喜欢那个mp3的电台功能,当时好像听的是江苏交通广播网FM101.1, 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在出租屋的小房间里,我侧躺在木板床上,看着衣橱上的木纹发呆。窗台下的瓦片上好像有雨落下的声音。
最早接触音乐是从刚上初中买复读机学习英语开始,从学校到借宿的亲戚家只有3分钟的脚程,我却还要把复读机端着,因为正好可以听一首歌。音乐会让我想到一些特定的地方或者场景,而一些熟悉的地方或场景也能让我回忆起一首歌。
记忆是人生的一部分。在我们年纪越来越大之后,就越来越容易被音乐唤醒的记忆所感动。有些记忆,本以为早已遗落在岁月的角落里。
我想象你有时候会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只看河里的水。姐妹们去食堂吃饭了,你托词说今天要减肥。你只是想让自己的神经稍微放松放松。在她们眼里你总是开朗活泼的,你曾经的确很爱笑,也不是因为什么,就是喜欢没头没脑地笑,笑得前俯后仰,甚至坐到地上。
但你说:
“现在很少笑了”
你说:
“月考的英语成绩成了我心中的痛,我不想,真的不想”。
所以,你很想也伤心一小会,在没有朋友的目光注视的时候,一个人在亭子里,只听水流的声音,只要有风声相伴。
我突然回想起高三有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好像在某个假期,大雨磅礴,我一个人抓着伞从家里冲到学校,钻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空落落的一排排课桌、还有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每个人理想的大学。
等到雨停了,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教学楼的铁门已经被锁了起来。
不知道从多大开始,我们不愿再把所有郁闷都跟别人说。好像一个人站在天地间的某个角落,不被打扰,然后看到一朵花、一片叶子、一只鸭子,或者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心绪就解开了。
在信的结尾你说:
“我写这封信只是因为钦佩你的英语,并希望自己平时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句子。
祝身体健康!”
我沿着大门前的路一直往右走,然后拐上另一条路。接着看到一个爬山的阶梯,在山坡上看得到学校的围栏。我爬上去,沿着山路走,内心期盼着能绕到一处高地平台,正好可以俯瞰学校的建筑和树木。
我绕啊绕,直到看见学校围墙的尽头,与之垂直的另一边是一排铁丝栅栏,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
这座小山却着实浪漫。回程时我爬上山顶,脱件衣服,喝口水,看见不远处的山上已建起另外一座小城,住宅小区的名字清晰可见。
山让你更接近阳光,山让你看见远处的世界里生活的模样。此刻我站在这儿的树荫下,听鸟儿清脆的歌声,面朝北方。
我想象,在这个南方小城的冬日里,你也曾站在这个地方,背对整个校园,想象遥远的北方会有怎样不一样的世界。
对不起,我那时候没能给你回信,如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心中的歉疚和遗憾。不管你现在生活在何处,祝你身体健康!
【201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