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左晏清与左一各用一张书桌,互不相扰。
进门的左手边,是属于左一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类书籍,有幼儿专用的看图识字小画册、大学的数学分析、基础物理、犯罪心理学等学科教材,也夹杂着几本生活小常识、少年漫画,甚至还有一本纸张泛黄不知年代的中国偏方大全……涉猎范围之广,让人瞠目。
桌上的书,自两年前左晏清准许他进书房之日起,已换过多批,高中内容的书籍已于上周测验通过后换掉,但不管换几批,那本在左晏清看来花花绿绿、幼稚得不忍直视的小画册却一直被留了下来。
书堆中的左一正奋笔疾书,今天安排了三张测试卷。虽说是测验,但不管是出题人还是阅卷人,都是左一自己,作为辅导人的左晏清,每个月做的,不过是指着书房内两墙面的书,告诉他这个月要看完哪几格子……
与之相对的,左晏清的书桌则显得空落得多,除了一台笔电、一本带便签纸的日历,一个笔筒,再无其他。
两小时匆匆而过,确认过答案无误后,左一舒了口气。难得在一起学习工作,效率都变高不少。
突然,左一想起昨晚八点档中的话: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眼睛一亮,扭头望去,只见左晏清神色认真,正襟危坐地……玩手机。
嗯,认真玩手机的左晏清也很好看。
或许是感受到左一的目光,左晏清放下手机,随意查看了两眼他桌上的书。
“杀人犯三部曲?”
左一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抽检,兴奋回道:“虐待动物、超龄尿床、玩火。”
“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责任?”
“未满14周岁的,完全不负刑事责任;已满14周岁未满16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16周岁的人,应当负刑事责任。未成年人犯罪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
“青少年犯罪动机?”
左一愣住,这篇内容他还未看到,想了想,试探着回答:“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左晏清目光微沉。
见状,左一慌忙改口:“想感受一下犯罪的感觉?额……挡了某人的路……因为烦躁……”
眼看左晏清的脸越来越黑,左一识相地选择闭嘴。
忍了忍,左一还是忍不住反问:“对弱势的人来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解决所有问题最容易便捷的方式吗?”
话音未落,左晏清倏地站起,一张俊脸黑如锅底,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左一表情未变,双眼干净透亮,眼中闪过好奇,仿佛只是道超纲数学题不会解,而虚心请教老师的学生。
左晏清脸上黑沉散去,重新坐下,不屑道:“你记住,会那么做的弱势者,都是渣渣,永远不会有变强的一天。”见左一似懂非懂地点头,他表情好了不少,看了眼手表,“今晚没有家政来,带你出去加餐。”
正如左一不知左晏清为何会突然生气,他也不懂他气消气的原因,不过没关系,他不生气就好^_^。
然而两人并没能吃上加餐。下午三点多,警局张局长一通电话,把左晏清招去了警局,临走前顺带把左一也捎上了。
“张伯伯好。”到了警局,左一乖巧叫人。
张局长很是欣慰:“好,一转眼小一都十八了,个头拔高不少,有一米八了吧?第一次见到你都只有这么高。”张局在胸口比划了两下,”看来晏清小子养得不错,总算干了件实事。听说高中的知识掌握得差不多了?”
左一:“嗯嗯,晏清哥很好的。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学校,下个月去插班读高三。”
张局拍拍左晏清的肩膀:“小左,你教得不错。”说着,叹了口气,“要是所有学生都像小一一样乖就好了。”
一直没出声的左晏清:“这次的犯人?”
张局:“嗯,小王在审问。”
张局提起那名凶手就忍不住皱眉,干脆眼不见为净:“我还要去开会,你自己去看,具体情况小刘会跟你说。”
张局说的小刘,本名刘向南,今年三十七岁,因其成熟稳重,两年前被张局提拔成为刑警队队长,和他文艺的名字不同,高大的身躯,刚正的国字脸,是不说话就能吓哭胆小孩子的身形。
审讯室隔间,透过单面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小孩坐在审讯位,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刘向南:“他叫丁晓,13岁,是市一中初一3班的学生,因母亲夏某不给零花钱买装备,输了近期正热的‘农药’游戏比赛,而用家里的水果刀刺向夏某,一共十二刀,最终导致夏某因流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审讯室内,警察正在例行询问。
丁晓满脸的烦躁:“我说你们警察有完没完,都问多久了?让不让人回家了?明天周一还要上课的。”
对面的警察手一顿,虽已听过他的厥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可置信地质问他:“你妈死了,你还能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上课?”
丁晓:“我杀的是我妈,又不是别人,学校总不能不让我上学吧?而且我不满14岁,又不用负法律责任。”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笑了起来,“警察叔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妈死了可以请丧假的吧?正好可以多放两天。”
左晏清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看向刘向南:“就让我来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刘向南并不回他,问正一脸好奇盯着审讯室的左一:“小一,你怎么看丁晓?”
听到自己的名字,左一收回视线,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不管怎么说杀人是不对的,而且还是违背伦理杀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母亲,感觉他可能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
刘向南点头,将两人带出监听室,带至队长办公室后,交给左晏清一个文件夹。
刘向南:“包括这次的案件在内,这里一共有四起案子,都是一个月内一中的学生做的,只不过前三起是民事案件。”
左晏清翻开文件夹,里面夹躺着三份文件:
9月5日,初一5班王某踢死邻居家小猫......
9月18日,初三3班赵某为上网偷窃......
9月23日,初二2班钱某对同班女生恶作剧致其轻微脑震荡.......
内容不多,不过十几秒就能浏览完。看完后,他合上文件夹:“一群被护在象牙塔里的小鬼,因衣食无忧稀松平常的日常闲着没事干。”
刘向南:“要是分开来看,的确没什么,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一个月内集中爆发四起。”
左晏清:“证据呢?”
刘向南摇头:“暂时没有,有证据可能就晚了!”说到后来,不知为何,他变得有些激动。
左晏清皱眉:“你是第一天办案吗?”
刘向南一愣:“什么?”
左晏清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在感情用事,这会影响你的判断。”
刘向南“啪”地一声,双手拍在桌上站起,怒道:“你这是在怀疑我办案的客观性?”
眼见硝烟将起,进来后扮演花瓶的左一从口袋中拿出一片口香糖,递给刘向南:“刘叔,您先别急,嚼片口香糖放松一下。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您先把您掌握的信息和判断原因说清楚,晏清哥才能更好地帮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无关紧要的冲突上耗着,浪费时间,最后着急的还是刘叔您自己。”
好在刘向南是个听得进劝的,摆摆手拒绝了口香糖,闭上眼两个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已经平静下来。
他有些疲惫地坐回靠椅中,组织了下语言,开口:“恶作剧的那个受害者,是我女儿妞妞,我离婚后她跟着我前妻,要是没不得不加班的急事,我们每周日见面。事发前的周日,妞妞告诉我不想去学校,说班里有人针对她。当时我没多想,妞妞成绩好,性格开朗,平时和班里的同学玩得很好,以为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这两天不对付,过两天又会和好的那种。谁知道没两天就出事了。如果我当时多问两句,也许就不会......事后,校方和涉事学生态度良好,也没缺着医药费,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妞妞死活不肯再去上学,说学校里有魔鬼。”
回去的时候,途经市一中,正值放学,校门外,并不宽敞的道路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密密麻麻的学生家长聚集在校门口,翘首以望自家宝贝的出现,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从敞开的校门中涌出,像是终于翻身把歌唱的农奴,或多或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与青春的气息。
很难想象,说出那么冷漠话语的丁晓,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道路被堵得寸步难行,没个半小时是走不了了。
百无聊赖中,左晏清问正在看高中生守则的左一:“对于那个小鬼,你的真实想法?”
左一从守则中抬起头,老实回答:“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杀了他的资金来源,和杀鸡取卵没什么区别,是愚蠢的行为。”
左晏清:“嗯,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行为、结果合法合序就好。 ”
左晏清突然来了兴趣,问他:“要是我不给你零花钱做你想做的事?”
左一困惑:“你有给我零花钱?”
左晏清咽住,他好像忘记了……他果然是闲得无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