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飞扬

十月的西安，气温变化任性的就像个孩子，说翻脸就翻脸。周一还穿着短袖T恤和裙子，周三就已经有人穿羊绒衫，甚至羽绒服了。

早上起床，看看窗外湿漉漉的瓦片，听着雨打树叶刷刷刷的声音，我不由打了一个寒碜。这大冷的天，我该穿哪条裙子呢！

我是一年四季无论睛天丽日还是刮风下雨都要穿裙子的人，我更是一个从青葱少女到年过半百都一直穿裙子的人。

我为什么对裙子如此地执着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裙子有了这般非它不可的执念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我非裙子不可。

有图像记录的第一条裙子是一件花布松紧带半身裙。它出现在我最早的一张照片里。我生在六十年代，这个年代意味着我能拥有的照片极其匮乏。我从来没有过什么满月照、百天照、周岁照等。当然不只是我，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是如此。这是现在年轻一代的孩子们无法想象的。我最早的一张照片应该已经有五岁了。照片上的小姑娘穿着一条花布裙。从照片上可以看出这是一条制做工艺及其简单的裙子，应该是我妈妈把一块花布两对折缝起，用缝纫机轧上松紧带就完成了，裙子完全没有什么款式造型可言。但饶是这样简单的一条裙子，也不是当时每一个小女孩都能拥有的。能够穿“布拉吉”，哪怕是大城市里女孩，也是时髦而遥远的梦想。

我真正有记忆的最早的一条裙子也是一件半身裙。这是妈妈托人在北京给我买的一条裙子，依稀是椭圆形图案，浅紫色，至于是什么材质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估计应该也是棉布的吧，当时最时尚、最高级的布料是“的确凉”，因其不似棉布那样容易打皱，色泽鲜亮，清洗方便而价格不菲，我觉得就算是一条棉布的从北京买回来的半身裙也足够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兴奋不已了。我舍不得穿它，每次从箱子里拿出来，在身上比一比，套在身上转几圈，就感觉自己是一只飞舞的小蝴蝶。这条裙子我真正意义上没有穿过几次，后来爸爸领我去乌市，跟着几个在乌市工作的姐姐们去职工澡堂洗澡，等洗好出来时，我的裙子和一双小皮鞋都不不翼而飞了。我当时就在澡堂里放声大哭起来，搞的一同前来的几个姐姐们都手足无措，可是几个人找遍了所有能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后来我是怎么从澡堂里出来的，又是怎么回到招待所的，回家后是如何向妈妈哭诉这件事的，这些细节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曾经有过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我喜欢它，很喜欢，喜欢到我平日里总也舍不得穿它，但它却在一个职工澡堂里丢失了。事情已经过去快五十年了，现在想起来，心中依然还有一丝丝的心疼，心疼那个当时在澡堂里放声大哭的小女孩，心疼那种无比珍爱的东西被无端夺走后的心痛。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有了几条裙子，虽然基本上都是我妈妈给我手工制做的，但胜在我是有的，妈妈也还是给我做的，在那个色彩无比稀少的年代，即使是单色的棉布，穿裙子的女孩也不很多见。但我有一个小同学，她就有一条红色的背带裙。宽宽的两条带子背在肩头，下面是及膝的百折，特别漂亮。听说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北京人，这可能就是她拥有漂亮裙子的原因吧。我常常望着她穿着背带裙或奔跑或跳跃的身影，那鲜红的颜色刺激着我的眼睛，小小的心里其实是有过嫉妒的，我也想要那样的一条红裙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那样的一条裙子呢？但我知道，我不能再给爸爸妈妈提要求了，我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好好学习，我可以没有她那样的背带裙，可我能在学习成绩上超越她。但事实上，背带裙女孩的学习成绩也是非常好的，我俩总是不相上下，一直到我小学毕业转学前，我们都在同一个班，我俩总是在班长和副班长之间来回轮流，但背带裙却从没有在我俩之间轮流出现过。直到我参加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商场看到了一条背带裙。当时的我已经二十三岁了，知道自己其实早已过了那个年龄，不再适合穿背带裙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买下它，忍不住穿一次背带裙的冲动，我当时想，哪怕只穿一次也好。但事实上我穿了不只一次，那是一条墨绿色的背带裙，款式与我小时候小同学的背带裙一模一样。每次穿上它，我就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少年时期，心中无比满足与释然。

第一条连衣裙是我妈妈找人给我做的，是一条绿底带花的面料，花条挺大，妈妈的朋友会裁剪，她细心的在裁剪时候注意到了花朵的拼接，连衣裙穿在身上很合适也很漂亮，在刚刚流行穿连衣裙的年代，我便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连衣裙，我很幸运，也非常喜欢。我中学毕业照就是穿这条裙子拍的。现在每次翻看相册，看到四五十人的照片里只有我一个人是穿着连衣裙的，我都会开心地乐上一会儿，真好看！

后来我就有了更多的连衣裙，色彩和款式也逐渐丰富起来。连衣裙胜在不用搭配，但其实在那个年代，我是不知道还有搭配这个词的，只是单纯地觉得连衣裙穿着方便，只要一件就很好看。

随着衣柜里的裙子越来越多，似乎每一条裙子都有自己的故事。为什么会买这一条裙子？当时买裙子时雀跃的心情！和谁一起买的裙子？穿上裙子走出试衣间那一刹那的惊艳与兴奋，这些都成为我爱上每条裙子的理由，也成为了我不能舍弃每条裙子的理由。

喜欢纱纱裙的曼妙与飘逸，喜欢蕾丝裙的浪漫与优雅，喜欢西装裙的知性，喜欢百折裙的复古，长裙稳重，短裙俏皮，鱼尾裙灵动、荷叶裙活泼，花朵的、格子的、厚的、薄的、连衣的、半身的……裙子的世界里永远有一款在前方诱惑着我，让我为之心动，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有它。

我喜欢各种各样的裙子，我知道我还会一直喜欢下去。有人说，裙子应该是年轻人的选择，鲜衣怒马青春逼人才对。可我却不以为然。裙子明明没有年龄标签，谁说年龄大了就不能穿出裙装的美丽。只要热爱，只要心向往之，你会不由自主地得变得自律，变得年轻（当然这是心理层面的），你会在追求美丽的道路上一直向前。

明明我已年过半百，明明我已历经沧桑，明明我已看透人间万象，明明我已经有了那么多条美丽的裙子，但我依然觉得它们每一条都各不相同，在飞扬的裙裾上，每一条都在书写不一样的风采，仿佛初相遇一般，总让我怦然心动！为之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