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想吃天鹅蛋。 - 草稿

母亲是去年冬天去世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每次回家，都会不自觉地去老宅看看。

那天，大概九点钟，我正在工地上班，女儿打来电话，不说一句话，只是哭泣。我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哽咽着说：爸，我奶没了。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呆在那儿半天没说一句话。

母亲的突然过世，让我也犯了一个今生今世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以前每次去老宅看望母亲，总是随便地买些自认为她爱吃的食品水果，而母亲从来也没有要求过什么。只要看见有儿女来，就高兴地合不拢嘴。临走还要给你拿上一些她自己做的油馍麻花之类的东西。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去世的前几个月，我每次去看她，她总是向我要一种早己过时的点心：天鹅蛋。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主动问儿女要东西吃。

那是七八十年代一种贵重的甜点，是那个时代的有钱人或者有地位的人，走亲访友的必备礼物。今天，己经很少见了。

记得第一次见那东西是在支书家。我和他儿子是发小。一次去他家玩，看见那家伙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鲜红鲜红的包皮上，有一层白糖粒，形状和鸡蛋差不多，只是小些而己。他母亲见有人来，慌忙包了放到柜子里去。现在想想，那东西定不是他家买的。

自从那天见了那仙品。就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曰也能吃上一口天鹅下的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人做的。就这样等呀等，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母亲姊妹三个，她老二，上边有一个姐姐。听说是个城里人。可我们几个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家里忽然多了几位陌生的人。母亲指着一个比她稍胖稍高的女人说：那是你大姨。我躲在母亲身后，怯怯地小声叫了一声：姨妈。顿时引来一场哄堂大笑。从那以后，我也有了给伙伴们炫耀的资本。我有一个城里的大姨曾经羡煞多少小朋友。而最重要的是，大姨还带回来好多好吃的糖果点心，其中就有一包天鹅蛋。我第一时间跑去支书家，给我那肥头大耳的发小说：我家也有天鹅蛋啦！

是的，我家也有天鹅蛋。但那却不是我们几个小屁孩能享受的。母亲只给我们几个孩子一人几颗糖果，一小块白皮点心，白糖馅的。而那包天鹅蛋，说是要留给父亲吃。

那时候，土地还没有下放到户。但允许农民在农闲时搞点小副业。父亲是个石匠，每到这个时候就早早进山去打石坯了。在我的心目中，那时的父亲是铁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似的。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离我们而去，这才感党到天塌了下来！这是后话。

父亲吃天鹅蛋总是在半夜，这应该是母亲的安排。或许她不愿看见孩子们乞求的眼神，可怜的模样。她只想把这最美好的东西留给她的爱人！我不知道姐姐和弟弟们是否睡着。反正我是醒的。只见灰暗的油灯下，父亲对母亲说：给娃们留下吧。

母亲说：你吃你的。娃们年龄小，以后日子长着呢，啥好的吃不着。父亲给母亲吃。母亲摇摇头说：吃不惯那甜食，作酸。然后就过来，依此给我们几个孩子盖好被子，悄悄地睡去了。那晚我一直没睡着。一直听着父亲吃完最后一颗，心中想着那仙品美妙的味道，不停地咽着口水。直到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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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家里过年过节，只要接到好吃的东西。我们几个谁都不敢去动，因为知道，那是给父亲留下的，而父亲也背着母亲偷偷给我们吃。直到上六年级的时候，我终于吃到了一颗天鹅蛋。因为我在班里考了第一，还奖励了一个小本子，一只铝笔，父亲高兴地合不拢嘴，偷偷把我拉到门外，塞给我一只夭鹅蛋。我兴奋极了，先去支书的家里去显哗，没想到那肥头大耳的家伙不屑一顾。我也没理他。径直跑到村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那颗天鹅蛋消受完。美滋滋地就像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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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在我念初一的时候去世的，记得是冬天，当时的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姊妹五个全部缀学回家务农。虽然那时己经改革开放了。可是，一个没有大男人的家庭同样悲惨。田野上，母亲掌犁，我们几个孩子用蝇子拉，就像贝尔加湖上的纤夫一样。

慢慢地，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如今，我们都己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可母亲却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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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她去世前一个月的一天。她一个人坐在老宅大门外的石头上，低着头，好像睡着的样子。稀疏的白发凌乱的附在满是皱纹的头皮上。身材又瘦又小。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因为我心中的母亲是一个卷着袖子挽着裤腿掌犁的女人呀！

妈，妈，妈……在我呼唤了几声之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仔细的看了一会说：哦，我娃来了。我心头一热，泪水顿时涌满了眼眶。她努力地想站来，我急忙扶她坐下。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拉我坐在她身旁，生怕我飞了似的。人上了年纪，最怕寂寞，只要看见儿女来，她就拉着你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那天走的时候，她又对我说：给妈买包天鹅蛋，妈想吃。我一直不明白，她身边那么多好吃的食品，唯独偏偏想那个？是怀念父亲？是留恋曾经苦难的岁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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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蛋还是一直没买到。年轻的售货员摇着头，疑惑地看着我。于是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母亲去世。母亲去世后，我下了决心寻找，终于在网友的帮助下，在回民巷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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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每一个去世的人，都有一个新坟。据说，新坟这天，去世的人能收到在世的亲人寄去的所有东西。这也是我能弥补过错的最后机会。我把那鲜红鲜红的，滚了一层白糖的的天鹅蛋，一只一只地整齐的摆放在母亲的面前。轻轻地说：妈，我给你买来了，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