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爱人（二）

（四）

手机信息一直弹出来，我又点了根烟。

隔壁间的小化骨龙一直在嗷嗷叫，把老婆也给吵醒了。老婆看了我说：“你怎么还没有睡”？我说：“再抽根烟就睡了。开车开得太多，床反而睡不习惯。”老婆笑了笑，把小化骨龙哄睡之后，又给我倒了杯水，跟我一起坐在阳台上。我把她抱在怀里，觉得此刻是无比的幸福。

手机又弹出一条微信来，老婆看了一眼，说：“还是那个人吗？”我说：“是啊，又跑来讨债了，哎，以前欠下太多。”老婆说：“没事的。有我在呢，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宽容和支持让我非常感动。我把她抱起，回到房间床上躺着，把手机关机，说道：“不管她了，睡吧。”

在我有老婆之前，我一直在深圳打工。刚来到的那段时间人生地不熟，什么也不懂。仗着自己年轻混混，托远方的老表关系进了一个修车厂，在那里做搬运工。幸好自己当时牛高马大，身强力壮，在厂里搬搬抬抬没什么问题（这都得感谢小镇，每天闯祸逃跑锻炼出来）。

修车厂的老板叫勇哥。他曾经是一名军人。退伍了就一个人来到深圳打拼。他对新人都非常照顾，看到我在工作干活，我都会给我一瓶水，晚上经常请我们这帮新人吃宵夜喝酒。

他说：“你们都比较年轻，初来乍到确实是不容易。当时我一个人来这边，正好遇到了好时机，只要勤奋就一定能够成功。当时我的老板也是这么对我的，他跟我说年轻人要好好努力，拼一份事业，没有他的鼓励也就没有我今天。”所以勇哥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运输公司，有自己的车队和修车厂，还准备合伙买下一个加油站。

在勇哥的鼓励下，我非常努力的工作。他说：“你要好好学点东西，不要只局限搬搬抬抬，开车修车这些都要自己去学。公司给你这个平台机会，多跟老前辈请教，他们都是你的师傅。到时候学会了把车牌也考到了，然后公司会给你机会开车上路。”我听了十分感动，混了这么多年，很少有人会这么对我。

后来在我自己的努力之下，我确实把大巴车牌考到了，也有了修理工的证书。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实际上里面的辛酸苦痛，只有自己知道，并不像勇哥说的那样，我想勇哥他自己心中也有数。

修车厂里的工人和司机大多都是老油条或者有家室的人。想要他们当你的师傅，教你东西，实际上就是要帮他们擦鞋，做他们的脏活累活。有时候还得顺着他们低头傻笑，好烟好酒伺候着。喝酒的时候要受他们的唾骂，甚至毒打，喝醉了还要照顾他们，把他们扛回去。

这些事情勇哥都知道，但他也无能为力，无法阻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新人忍受不了这些苦，干了两三个月就跑了。厂里的老司机基本也都是混出来的，没有读什么书，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与他们相处只能是流氓处理。当年游手好闲却没白费，装孙子的本领是到了极致。学东西当然要交学费，所以低声下气擦鞋之余，还得请他们去吃喝嫖赌，抽烟喝酒。老司机常年在外，难免会有这些恶习。所以在我后面几年开车生涯也都沾染了这些。

（五）

就这样熬了几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开的大巴车。那时的勇哥已经不在厂里办公了，他和别人合股盘了一个加油站，生意非常火爆，后来又跟别人去搞房地产，可谓是富贵当头，真正发家致富了。所以后面勇哥也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有次回来请我们吃饭，他看到我非常惊讶，也非常高兴。

“小伙子可以啊！没想到你熬出来了！”他对老司机们说，“当年他是我最后一批带进来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忙着搞其他的事情。现在那些事情都基本也上道了，我也就回到老车厂来看看，想跟你们再共事一番。”

不管真假，他说的话总是那么让人感动。老司机们都纷纷敬酒，不一会儿气氛就活跃起来了。说起当年在车上跟别人干架的事；说一起去按摩，嫖娼差点被抓的事；说起开车遇到的车祸事故；不管怎么混，老司机们都没有做出很出格的事情。最最严重也就在路上遇到车祸，而且责任也不在他们身上。

车队有一条规定，在出车前一晚，除了半夜回队里之外，必须要睡觉。严禁喝酒赌博嫖娼搞通宵，特别是跑长途车的人。一经违反，没有任何情面，立马滚蛋。勇哥也真是说到做到，即便是自家的亲戚，他也不给面子，不让他们开车，直接调离或者是开除。所以车队里面的人都很佩服他。后来我离开这里，逢年过节还都会去问候他。

勇哥说：“也多亏你们都帮我把这个车队做得好好的，今后还要靠大家的帮忙。”

刚开始开车上路，都只是接送工厂工人上下班。那时候的车修车厂已经扩得很大，人也越来越多。我接完就回车厂继续干活，后来才调配到跑长途的车队里。从那以后，本是浪子的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听去过的好些地方的老司机介绍，哪地方的按摩店，里面的技师的活都很好，哪里又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在国家扫黄大队没下来之前，老司机们的性福指数是相当的高。后面扫黄大队搜过的地方都寸草不生，老司机们就只有吃吃饭喝喝茶的份了。

开长途最痛苦的莫过于堵车和修路，稍有闪失，被刮蹭一下就麻烦大了。但为了整车人的安全，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宁愿开的慢，都必须要把车开好，就算真的刮蹭，也不能够让别人受伤。这是做司机的责任（我这么个人居然有了责任感）。

车队里还有一个队长叫超叔，他跟随勇哥打拼多年，一般安排出车事务都是由他说了算。所以我对他装孙子装得最勤快。去一些地方都会带些东西给他，这样对自己也会有好处。后来我被安排到了长途班车线路，每天从深圳到某地往返。在高速上，有时候很多车有时候一辆车都看不到。当前方畅通时我会感觉非常惬意，让我想要自由飞驰，我得浪在这里得到了升华。

（六）

开车的路线越走越多，以至于后面几年时间一直都在路上奔波，几乎没有自己休息的时间。有时候会和车队的几个人一起去载客去远一点的地方，晚上会在当地过夜，就会出去找些乐子。

当时的老司机就是老司机。他们会带我去的一些风月场所，一般人都是找不到的。哪家按摩店技术好，哪家洗脚店的妹子漂亮，基本都了如指掌。我也是个浪子，虽然不怎么好色，但也有生理需求，所以我会跟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去舒舒服服的回在美美的睡上一觉，这趟旅途就非常值得了。

我还是喜欢接一些旅游团队，去到一个地方，虽然不可能和他们一起游玩，但是路上的山水风景已经让我大饱眼福了。路途都是孤独的，所以寂寞难耐的时候，我都会出去外面的按摩店舒服一下，这让我又想起了当年在小镇的那位发廊老板娘。

那时候的记忆历历在目，实属难忘。我好几回都在她说的地方寻找，可茫茫人海，又怎么那么容易遇到。

我遇到过很多人，作为司机，这是为数不多，能够跟许许多多人接触的职业，久而久之就看出了一些人性。虽说没有直接的交流，但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坐前排的、坐后排的、靠窗的，都是不同性格的人的选择。但很多都有同一个毛病——他们的素质都不太高，每次送完客回到修车场是都带回了一批垃圾——他们吃的东西都没放在垃圾袋里带走，全扔在车里，素质堪忧。

连我这个游手好闲的浪子都看不过眼的事都很严重，披着文明的外衣，干着禽兽的事情。车上很多时候会有导游，他们也会提醒乘客注意车厢整洁，但是提醒过后依然是这样，真的是教养的问题。我本是浪子，也没法管这些，所以在打扫时候骂几句就算了。

这么多年，我也遇到过很多导游，大多数都很年轻，有些女导游还有几分姿色，身材也不错，说话又好听，不得不让我产生聊妹的冲动。反正大家都没有结婚，说几句玩笑话，黄段子，解解闷也实属正常。毕竟这个行程结束以后，大家也就基本说再见，不会再见面了。

旅途中大家相互配合就顺顺利利。我对于钱这些看的比较淡，在与导游结算的时候，只要他们不做得太过分就行。但是要是太离谱，那就不客气了。我也不会直接来硬的。最多就在全车行里开个封杀令，这个我还是有本事的，毕竟我车队老司机那么多，我又那么会装孙子，遇到的每个车队的司机都会跟他们打好关系，这就是所谓的资源共享。所以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我会在司机群里曝光，就会直接在行里封杀。

不过还好，可能是我嘴巴太能说，唧唧歪歪惯了，遇到的导游基本相处的都很和谐。甚至于有几次导游还非常感激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在社会摸爬滚打，打拼出来的经验。有时候遇到新手，还会帮着他们一起处理车队上车上的紧急问题。我毕竟还没有上年纪，长得又高，有些女导游会被我说动心，还会跟我一夜情，当然这都是自愿的，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大多数导游其实也都是非常孤独的。虽然我会撩人，但我不会强迫别人。

我曾经以为我会这样一直浪下去——自从我离开家以后，家里的人早就没有管我了，他们不知有多高兴，巴不得我不回去。因为他们觉得我回去就会给他们闯祸，刻板印象真是可笑。而我也是在我的祖父母去世后，每隔一年才回一次。一来节日出差走不开，二是没有混出什么名堂，三是再也没有什么牵挂的，还不如跟老司机们一起喝酒打牌洗脚按摩。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遇到了我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