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6黄金三杰之拔都•四---大呼拉尔和幼子守灶
八角捋须微笑道：“不过，速不台与拔都并不满足于拿下中欧之地，下一步就要进军西欧了。至于眼前的敌人、就只剩下神圣罗马帝国（德国）和法兰西（法国）了，只要拿下这两国，就可以看见‘终极的大海’（大西洋）了。”
小武想了想，道：“刚才你说1241年下半年，蒙古人一直在匈牙利草原扫荡。是不是说，他们打算在这里休整半年？然后再出发？”
八角大笑道：“正是如此！这和他们前一年秋天在钦察草原休整，是完全一样的！可见稳扎稳打、每年进行一次大的跨越，是蒙古第二次西征的主要特点。这些都是有计划的军事行动，并非打到哪里算哪里！”
“到了冬季，在多瑙河结冰以后，拔都下令结束多瑙河以东的‘扫荡’，让大多数蒙古部队从冰面上走到多瑙河以西。在此之前，速不台早已遣出大量的探子去西欧诸国；宗王们也需要时间分析情报，针对各国情况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
小武若有所思，道：“原来，拔都是这样设立蒙古大军的年度进军计划的！应该说，每一年的攻打目标都被按时解决了！而他的对手显然也看清楚了这个规律！”
八角捻须笑道：“西欧各国当然明白这一点，但又束手无策！以罗马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为首，大家都非常害怕；但是除了让几座重要城市拼命加固防守以外、毫无其它作为，完全是消极等待蒙古人来年的进攻。”
“不过运气极好的是，到了1242年春---西欧人原以为蒙古军队要来了，然而竟毫无动静。连续两三个月、时有风吹草动，但事后总被证明是假消息---很多人都几乎要精神衰弱了！到了夏季，再一打听确实---蒙古人竟已离开了匈牙利草原，像退潮一样向东撤走了！”
小武大笑道：“不用‘剧透’，我也知道是窝阔台大汗死了！”
八角捋须大笑道：“不错。1241年12月11日，窝阔台大汗酗酒身亡。蒙古的斥候们以最快速度将消息接力传递到了中欧，但当拔都、速不台等人得到消息，也已是1242年春天的事情了。”
小武笑道：“其实斥候们跑慢一点好了。”
八角呵呵一笑，道：“其实，窝阔台大汗本不必死得这么早的。以前，跟他关系最要好的二哥察合台、为了爱护自己的这个兄弟，不准他每顿喝酒超过‘两碗’，还派专人在旁边每日监督。”
“然而，窝阔台让人给自己定制了一个铁做的巨大海碗！这样每顿就不会超过‘两碗’了！”
小武哈哈大笑，道：“那地球人都没办法阻止他了！”
八角捋须笑道：“劝他戒酒的并非只有察合台一人。还有一天，丞相耶律楚材指着定制铁碗上出现的裂纹，对窝阔台说---钢铁都抵挡不住酒精的侵蚀，何况是人的肠胃？故请窝阔台大汗适当控制自己，然而也没有什么卵用。”
小武摇了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当消息传到拔都这里，他又是怎么想的？”
八角笑道：“最初，拔都仍想按照原计划进攻西欧---因为作战方略都已经拟定好了，西欧方面也没有太大的抵抗力量；似乎一年之内，就能够看见‘终极的大海’了。”
“当然速不台对此也十分遗憾。但他到底在政治上老辣，马上向拔都指出---按成吉思汗遗命，既知大汗已死，所有宗王必须立刻赶回召开大呼拉尔会议（Kural，Kurultai ，库里勒台会议），以决定谁是蒙古帝国的下一位大汗。”
小武皱眉道：“那其实拔都也是有机会的吧？”
八角点头道：“是的。然而贵由已经早两年先回去了，预先搞定了不少蒙古势力。不过，无论拔都怎么想，拜答尔等大多数宗王已经不想打了，纷纷准备回蒙古草原；他们急着回去了解情况，趁早在后窝阔台时代搞好权力分配。”
“于是，拔都只得下令全军从匈牙利草原总撤退。不过此时，速不台坚决要求合丹在回师的时候，向南兜一个圈子、多跑几百公里路（合丹仍在追杀贝拉四世，军队正在亚德里亚海边上）。”
小武讶道：“这是为何？想下海捉人么？”
八角摇头道：“不是的。这样，合丹的万人队可以顺路扫荡克罗地亚（Croatia）和保加利亚（Bulgaria），然后到罗马尼亚（Romania）再同蒙古大部队汇合。按速不台所说，这是‘为了下一次西征减少障碍’。”
图表 41拔都西征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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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不仅咋舌，道：“然而没有下一次了！不过，速不台真是一个‘无战不欢’之人！”
“想来在其原定的计划中，撬开巴尔干半岛的大门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任务---所以还是让南路军多花几天功夫、在总撤退前把这个事儿给办了。”
八角点头笑道：“然而你也要知道，虽然蒙古宗王们派系林立、彼此不断争权夺利，但西征队伍中的老将速不台却是最忠于窝阔台大汗的人。”
小武讶道：“这是为何？”
八角顿了一下，捋须缓缓道：“我给你从头讲解一下蒙古大汗的传承制度、以及相关人等的相互关系吧。”
小武欢道：“好啊，好啊。”
八角捋须点头道：“成吉思汗生前曾定下了大呼拉尔（Kural，Kurultai ，库里台、忽里勒台）会议制度---其实是发扬了流传数百年的游牧部落联盟制度，但远比以前更有特色！”
“大呼拉尔会议，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宪法、第一个议会制度、第一个等额选举制度！所以，这个制度在世界历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
小武大惊，道：“开创了这么多现代的元素？”
八角笑道：“不错。首先，蒙古帝国的框架是由这个会议制度而定的，所以它就是宪法和议会制度。它从基础上规定，参加选举并能当选的人必须是黄金家族的人，当选后就是大汗。无论蒙古分为多少汗国，所有汗国都必须承认选出来的大汗，而各汗国内部又有世袭的一定自主权。”
“另外，该会议的席位是终身的，大约有40多个，只能由黄金家族宗王们世袭。不经他们集体讨论就推选出来的大汗是不合法的。而且，这个议会在原则上一票都不能少，它才是蒙古大汗的唯一合法产生地。”
小武讶道：“可是，这些宗王散处于亚欧大陆各地，召集起来开个会很不容易吧？平时有没有常务会议？”
八角摇头呵呵笑道：“没有常务会议。大呼拉尔会议只在一种情况下召开---即蒙古旧的大汗过世了，需要选出新的大汗。至于召集所有委员们来投票确实艰难，所以每一任蒙古大汗和上一任之间，总有2到3年的空窗期。”
小武恍然道：“原来如此！大汗一死，马上要快马奔向四方，通知所有委员。一来一回，起码一年以上啊！而且，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大汗一旦又很短命的话，蒙古帝国就会经常处于没有大汗的日子。”
八角点头笑道：“确实有些大汗很短命，比如说贵由---他花了两年多才搞定选举，但只当了两年大汗就死了。所以蒙古的政治经常很动荡，宗王们的内部矛盾也很大，也没人能摆平。”
“但是大呼拉尔会议还有一点很特别---在正式会议前一般会有无数准备会议、联谊活动、茶话会、酒会等等，目的是统一委员们的思想。因为这是等额选举，只能有一个候选人；所以在正式开会以前，大家就要尽量统一思想---得用最犀利的眼光、预先把唯一的候选人给‘揪出来’。”
小武笑道：“大家从亚欧大陆上各处赶来、一起喝酒联欢，肯定是为了统一思想！在正式开会以前，委员们就已经完成了政治上的讨价还价。”
八角笑道：“最后，大呼拉尔会议还要求当选人要全票通过（弃权也不行），才算真正合法。这也是非常苛刻的地方。”
“贵由当选大汗的时候，就是缺了拔都的一票（拔都装病不去参加会议），因此不‘百分百’的合法。这使得贵由大怒，在正式当上大汗后，马上要求再次‘西征’（这次的目标是消灭拔都）！”
“幸好得到其它宗王的劝解，‘西征拔都’才被暂缓---于是有人劝说拔都亲自前来给贵由大汗赔礼道歉，此事才能最终化解。拔都很不情愿地拖了一段时间，终于来到了蒙古大草原；可这个时候贵由大汗已因酒色过度而病死了！”
小武惊道：“这样啊！原来唯一的候选人必须得全员众望所归才行！”
八角微笑道：“然而全员众望所归是很难的。即使是窝阔台大汗---虽然成吉思汗生前就指定了由他接班，但他依然差点当不上蒙古大汗。”
小武大为惊讶，道：“成吉思汗的遗言也做不得数？这所有蒙古宗王都知道呀，为什么窝阔台差点当不上大汗呢？”
八角嘻嘻笑道：“这是因为，蒙古人另有一个传统的继承法，叫做‘幼子守灶’。”
小武大讶道：“‘幼子守灶’？这是啥意思？也是成吉思汗创造的么？”
八角摇头道：“‘幼子守灶’是蒙古的世俗传统，不论有没有成吉思汗，它早就存在那里。内容是说---比较大的几个儿子，必须离开家庭去别处创业并安身立命。”
“至于父亲的个人财产，包括在老家的蒙古包（也许只有吃饭的灶台），必须传给最小的一个儿子。也就是说，小儿子负责给家庭‘守灶’、也守祖宗牌位（如果有的话）。”
小武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来，蒙古人传幼子，汉人传长子---两种继承法是截然不同的。”
八角点头道：“不错。在成吉思汗生前，就能看出他对四个儿子的不同态度。虽然四个儿子都是万夫长、都拥有有1万兵马，然而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经常被派出去独立作战，但托雷总是和成吉思汗本人的部队在一起作战。”
小武目射奇光，道：“难怪说，除了窝阔台以外，托雷也很像是成吉思汗的接班人！”
八角笑道：“蒙古人把军队也当作个人财产。如果说在成吉思汗时代，蒙古的军队共分为25个万人队；那其中15万人被划给了15个万夫长拥有（这里面也包括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然而还有10万军队是属于成吉思汗本人的财产。”
小武恍然道：“那么问题来了……”
八角捋须大笑道：“在成吉思汗死后，这10万军队属于谁？这是个问题！而且是天大的问题！”
“在汉人看来，既然窝阔台将要继承汗位，这10万军队自应归属他所有。然而按照蒙古规矩，这10万军队直接被托雷合法继承了。如此一来，托雷就拥有了11万军队---无论蒙古人怎么看，这个实力绝对可以打破一切平衡！”
小武大惊，道：“窝阔台只有1万军队，就算再拼命扩张、在短期内也过不了2、3万人，又怎能跟托雷去争？”
八角捋须笑道：“正是。而且按照‘幼子守灶’的规矩，既然成吉思汗拥有整个国家，那幼子托雷就可以去‘守’整个国家---蒙古帝国就是黄金家族的‘灶台’！”
“所以无需任何人同意，拖雷在父亲死后、直接摇身一变化为了‘监国’；在没有选出新的大汗之前，蒙古帝国的一切事务都由托雷定夺！”
小武舌头打结，道：“这个、这个，幼子托雷不是大汗、胜似大汗呀！”
八角呵呵大笑道：“更要命的是，按照规矩---召开大呼拉尔会议的发起人、必须是‘监国’托雷，而不能是窝阔台或者其它任何人。”
小武大惊，道：“那托雷要是迟迟不宣布召开大呼拉尔会议，窝阔台岂不是干瞪眼？永远没法当大汗了？”
八角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所以窝阔台动了无数脑筋，想了无数办法，发动无数资源，最终才好不容易熬到托雷宣布召开会议。”
“托雷虽已三次推迟了会议，但也始终找不到理由，最后不得不按照成吉思汗的遗命去办。”
小武大笑道：“原来如此！窝阔台当大汗也是真不容易，到底是手头兵太少呀！”
八角嘿嘿笑道：“所以，窝阔台极其重视拉拢一些军方威望很高的万夫长，比如说速不台---这样才能给四弟拖雷施加压力！”
“为此，窝阔台不惜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年事已高、又有200多斤重的独眼巨胖！”
小武恍然大悟，笑道：“怪不得你说，速不台是窝阔台大汗的人！有了他带动其它几个万夫长的支持，窝阔台方才可能号令军方！”
“反过来说，要是速不台、以及其它几个原本中立的万夫长都支持托雷的话，那窝阔台也就真完了---肯定无法当选为大汗！那么成吉思汗给他的遗命，也就成为了一张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