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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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岛的前几夜,都是辗转难眠,大抵是因为时差。而回家后的一星期,又会持续这种深夜里的辗转,
前两天我在朋友圈里说好希望睡一个囫囵觉,有童鞋留言说什么感情太细腻的女孩都容易失眠,,
我这个快40岁的粗线条中年少女顿时哑然失笑,大哥,我只是在倒时差而已。
(此行沿途风光)
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旅行者而言,远方那种蒙昧初开时的新鲜已不多见了,人类与世界其实是大同小异的。
对于我来说,欧洲尤其是这样。
做为一个10年里年年造访欧洲,觉得西欧诸国的差别无非是谁的脸蛋儿红一点儿,谁穿三件套西装更有范儿一点,谁的文字上更多了一些小撇小点儿,谁手抓披萨吃而谁喝个下午茶都非得打上领带,,他乡或故乡,做为一个习惯了四海为家独自成长的个体,区别已经开始消失,心安与否,也不去想。至于乡愁,天下大同的今天,治疗乡愁也很简单,一盘回锅肉足以解决。
(在冰岛某天的晚餐,双椒炒虾仁,卤鸡,三文鱼。调料都是从国内带去的。)
但此番去完冰岛,又涌起了一点点写游记见闻的热情。私以为见闻绝对是很个人的体验,人们心中有多少个哈姆雷特就有多少对人,事,地不同的看法,世界上具有普世属性的善恶美丑毕竟是少数,,,,
比方我对冰岛一见倾心惊为天人,尤其是维克黑沙滩,,
但同行一位叫璃的菇凉却对此地不以为然,我想来想去,大概是逃浪时,整个沙滩就她一个人摔在浪里,下半身整个湿透,她的娇笑声在北风中的鬼佬人群里传得很远,却没有一个蓝眼睛的英雄去浪里俯身扶起她,那个瞬间她对此地彻底的寒了心。
(2014年5月希腊圣托里尼岛佩萨里黑沙滩)
(2017年3月新西兰穆里怀黑沙滩)
黑沙滩存世不多,闻名于世的几处我以为几乎都去过了。2014年5月去过希腊圣托里尼的佩里萨沙滩,2017年3月去过新西兰穆里怀沙滩,我以为我算得上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旅行者了,但一直到我站在维克黑沙滩的那一刻,所有过去经历过的,都失色了。那个早上沙滩上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可是他们无论如何喧闹,那聚合起来的声音在巨浪与礁石前都化为齑粉,令人心中万丈清醒又充满了宁静,到底是谁的孤独,象一把刀,杀了北大西洋的水,涌起这千万层的浪,留下遗世独立的一隅,令天地只剩黑白二色。
2018年9月28日,当我从雷克雅未克开车出发,穿过海底隧道,先是一直向西290公里,去到欧拉夫维克看了小雨中的草帽山,翌日再原路折返,再度经过首都雷克雅未克一路向南,那一天冰岛下着小雨,但风特别大,在机场提车的时候,工作人员在屡次推销保险无果之后(我已购买租车网站的全险)耸耸肩告诉我,风特别大,小心车门被吹掉。我以为他在小题大做的吓我,后来得知,他不是说着玩儿的。
(冰岛,斯奈山国家公园,草帽山)
那天下午,从西到南开了400公里的我们,雨小风大,仿佛在另一颗星球行驶。快到维克时,先去了迪霍拉里石岬,我总是记不住这些个拗口的名字,就只是唤作“那个拱拱”,那个拱拱位于海岸线的悬崖之上,需要驱车爬上一座小山,那条上山的蜿蜒小路,密密麻麻全是十公分大小的炮弹坑。为防爆胎,我们开得十分慢,那天抵达时运气不十分好,雨虽然停了,但风大到根本站不住脚,空气中弥漫着薄雾,站在悬崖边上,目光所及皆是黑色的岩石和杂草,不远处,一座建于1927年的白色灯塔,万物摇晃里矗立在薄雾之中,似幻似真,一副奇异超脱的景象。真要看到那个拱拱,得走到灯塔那里去,短短不过23百米的距离,,去不了,一辈子没吹过这么大的风啊,感觉头皮都成了假发套,马上都要整个吹掉成秃头了。站也站不住,每挪一步,都得使出钉子一般的意志,专注于把渺小的自我钉在飞毯一样的大地上,真的会一个不小心,一个趔缺就飞进悬崖下咆哮的北大西洋。
(网络图片,迪霍拉里石岬)
从迪霍拉里石拱的悬崖下来,径直驶去20公里外的黑沙滩,停车场是满的。在人烟稀少的冰岛,很少看到这么多人。
停好车,小伙伴们鱼贯而出,天却下起雨来,而且越来越大,已是黄昏,我们决定直接去维克镇办理入住了。
维克镇位于冰岛的最南端,最初就是一个人口约600人的安静的小镇,后来就因为这个黑沙滩而声名大噪。1991年美国岛屿杂志《Islands Magazine》将维克小镇的黑沙滩列为世界十大最美海滩之一,此后,在这里就充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维克镇虽说现在是真的火了,但是毕竟镇子不大,吃住都很有限,全镇6家酒店,12家家庭酒店基本天天爆满,类似我们8人的大团队,又只提前了2个月去预订,选择面实在是太有限了。
我们住在维克镇中间的海雀酒店,一个8人的大公寓里。水不够热,call房东来解决。不一会儿,一个很胖的洋妞来了,她扭着硕大的屁股,刚一挤进门,就神情激动几乎要指着我们破口痛斥。后来听明白了是说我们为什么进门不脱鞋,而且做饭把木地板上滴了水。我第一时间感觉她对中国人有成见似的,这暴脾气一上来就和她理论,说check-in的时候并没有告知我们必须要脱鞋这一点balabalabala,(而且我觉得就算没脱鞋多大点儿事,明天离开的时候我们都会给房东收拾好的)她说不可能没有告知,balabalaba我就没听懂了。后来明白这里的游客来了必去黑沙滩,如果进门不脱鞋的话满地沙子确实会比较糟糕。)同行的一位英语比我好的朋友一直的很耐心的给她解释,黑沙滩我们还没有去,而且后来注意到桌子上的英文入住说明第一条确实写明了进屋必须要脱鞋,但我只看了wifi密码,想着入住说明大同小异为防脑仁儿疼就没有仔细看那一篇英文,在国外一向注意不要给祖国妈妈丢脸,无意中闹了这一出也是不好意思了。
头一天晚上和朋友聊天到凌晨4点半,所以,在维克的那晚,我们吃完晚餐,9点过,就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在杰古沙龙冰河湖边等极光的时候才得知,维克一晚,极光大爆发,而我,居然睡着了。
9月29日清晨,天气特别好,我们直奔黑沙滩而去。在行前收集攻略制定路线的时候,照惯例自然是要看大量的游记,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维克黑沙滩,也看到了大量的图片,经验之谈是,看到再美的图片都不要过于心动,默默的在心里打个5折,因为现代PS技术造就了大量的照骗,很多地方都是当你抵达的时候,哦,不过如此。所以我老道的照例在心里打了个5折,但当我真正站在那里,一大片黑色绵延无际从眼前铺陈开来,远处是三个著名的鱼人石柱,还有那些熔岩山或卓然一枝耸立于海中,或连片突兀,拔起于滩际,,感觉是超现实的,浪起前,只觉得静,而一旦巨浪来袭,涌起2,3层楼的高度,猝不及防的人们往后奔跑,再多的欢声笑语,都好似以最快的速度吸进了一个远离地球的静默黑洞,只觉得静,而后是无边无延的恒久的孤寂。
黑沙滩的“沙”其实是颗粒状的火山熔岩,这些熔岩颗粒没有杂质,也没有淤泥尘土,捧起一把,满手乌黑,轻轻一抖黑沙四散,手上却丝毫不染。据说黑沙滩的形成与火山有关,远古时候的一次海底火山爆发,海底的泥层都翻出地面,与海边的泥土化整为零,终于变成今天绵绵不绝的黑沙滩。这里的图片不需要ps,你们看到的大部分图片都是手机拍摄的,没有任何后期的原片。
黑沙滩上还有极具特色的棱形石柱的玄武岩海崖,它的形成要归功于海平面比现在高的多的上个冰期时的海浪打磨。黑色的玄武岩石呈柱状排列,有高有矮。冰岛传说中的矮人们据说住在里面,仔细听,好像真有人在里面窃窃细语。
也许人在年轻的时候是需要见识一些真正宏伟壮丽的东西,超越人类社会尺度的那种。好比喷涌千米高的热带火山,航行数日也不见陆地的远洋,燃烧着坠落的千百颗流星,在午夜沙滩上空闪烁着的大麦哲伦星云缓缓沉入暗色海洋,从高处流淌倾泻下来的一座山那么大的冰舌,滑过船舷的蓝色冰山,还有天地万物只剩黑白二色的维克沙滩,,确实,大自然的壮美,伟大、残酷、温存,在那一刻不断的触动着你,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好整以暇去放空那些爱恨情仇的狭隘,那些脆弱迷茫虚荣计较的毫无意义,无法立时用语言与人分享,却又无比庆幸爱人在侧。在这样的地方,哪怕只是相互系个围巾掖一下帽子,只是朝对方喊看镜头,只是一个眼神的交会,你都能瞬时体察到,是的,就是这样了,一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moment。
人们常说发布社交媒体是没有意义的,旁人看到的是风景,是日常与当下,却少有人能感染到记录者彼时的情绪,他或者她在那一刻内心深处所泛起的波澜。所以对看客而言,你只是旁观,而对当事人而言,那是个人生活的珍贵史料。敏感的她必须要记录下来,以作在漫长的后来里,能时时回想触摸的鲜活心跳。如果你能够被感染到,那么就算你被困在现实生活之中的某个小角落,仍然有借他人手眼的机会,飞起来看世界,让不同的人告诉你生活还可以是什么样。
而神情天真又老于世故的当事者们,总觉得已难被触动。
就好像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人生,命运也会安排一些猝不及防的变化。
但见过天地见过众生仍然能被打动,才欣喜于一颗且柔且真的自我,虽然渺小,也是万物的一份子。
那个早上,就站在黑沙滩上,任风把我吹乱,又赋予了新的形状。
在人类的梦或是恐惧编织出
神话、宇宙生成论和爱之前
在时间将其本质铸成日子之前
海,永恒之海,早已在此
-----博尔赫斯
写在后面:
很多时候不是不想写,大抵是不想袒露,便以没有好照片做为借口。
在人人身穿盔甲修炼的的熔炉里,袒露这件低情商的事是需要勇气的,袒露欢喜易招嫉恨,袒露忧患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于是大多数人选择从众失语,与大众同仇敌忾成最具保护的盔甲,坏处只一,偶一回首,看见彼此身上偌大的标签----这就是庸众。
而加缪说,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深刻的本能,既不是毁灭也不是创造,而是与他人不同”。与他人不同的一个手法就是写字,因为每一个个人体验都是独树一帜的。但苦于很难摆脱太大的自我去记录,去迎合一个八股文模板的游记远非我所愿,告诉人们在哪里吃在哪里住,标志景点的坐标,,虽然这样的攻略文对我等自由行者是大有裨益,但穷游网上已那么多,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语焉不详的记录。我只写心之颤动,并且坚持写,给未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