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的是是非非

一大早,来井边挑水的人络绎不绝。

刘寡妇挑着水往回走,一不留神,脚底一滑,连人带桶一块摔在地上,刘寡妇摔得满身泥水,狼狈不堪。

旁边的杨青山本能地放下水桶想过去扶一把。一转念,他又停了下来。想起几个月前,因为自己帮刘寡妇犁地,没少让村里人嚼舌根。杨青山是不怕的,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今天他要是扶了,刘寡妇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摔倒在地的刘寡妇,上衣歪歪扭扭地裹在身上,露出一截皮肤。

癞狗子拎着水桶,一脸猥琐的盯着刘寡妇。

刘寡妇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显然是摔疼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理了理衣服,拾起水桶,重新打水。

刘寡妇一抬头正好迎上杨青山的目光,杨青山一愣马上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刘寡妇并没有怪杨青山刚才没有出手帮忙,她知道那么多人在场,杨青山也是实属无奈,谁让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呢。

刘寡妇打了水往回走,癞狗子在后面贪婪地打量着:“瞧瞧,瞧瞧,这腰身儿,可惜喽......啧啧啧。”

癞狗子不怀好意地调戏道。

几个村民嘲笑癞狗子,说他哈喇子都掉脚面上了。癞狗子满不在乎地摸着下巴,心里似乎有什么盘算,还扬言早晚得让刘寡妇跟了他。

刘寡妇挑着水刚进院子,就听见她婆婆正隔着篱笆和牛嫂数落她的不是。见刘寡妇回来了,俩人压低声音继续嘀咕。

这样的场景,刘寡妇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知道,好多事都是这个牛嫂从中挑拨的。就因为牛嫂的男人牛大庆总是喜欢多看刘寡妇几眼,牛嫂就记恨上她了。

“挑个水挑了大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会哪个野男人去了。”婆婆进了屋没好气地指责刘寡妇,丝毫不关心她一身泥水是怎么回事。

刘寡妇正打算做早饭,刚把灶里的火点着,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说:“娘,您别听人瞎说,您不就是气我回来晚了吗,下回我早点回来。”

刘寡妇语气平缓,对于婆婆的指责没有不高兴,也不愿多做解释。

吃过早饭,刘寡妇就去地里干活了,婆婆在家照看小德,小德是刘寡妇的儿子,今年三岁,刘寡妇的男人死的时候,小德才一岁多。

现在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刘寡妇在地里一干就是一上午,全靠一把镰刀。中午的时侯婆婆给她送饭来,一个窝窝头,一些白开水。婆婆撂下东西就走啦,婆婆是懒的和她说话的。

田埂上,几朵小野花偶尔被风吹动,田间不时有蚂蚱蹦出来,麦穗垂着脑袋像一个个朴实的汉子。刘寡妇坐在田埂上啃着窝窝头,一抬头就是蓝天白云,虽是累了一上午,但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的安宁,舒畅。

今年的麦子长得好,只要麦子收了就有白面馒头吃了,刘寡妇啃着窝头想着白面馒头的滋味。

那个年月,家家户户平日里几乎就是吃窝头,只有等到麦子收了,才敢敞开地吃几顿白面馒头。但也不能顿顿吃馒头。本来白面就不多,还要留下一些等着过年吃,来客人吃,有些人家盖房子娶媳妇,都要提前留出白面。

刘寡妇一个人在地里溜溜地干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变了脸,天阴的很厚,眼看就要下雨了。

刘寡妇回家套来了牛车,一个人往车上装麦子,麦子都是提前捆好的,这时候只管往车上搬就行了。

干了一天活儿的刘寡妇这会儿有点力不从心了,一边往车上装麦子一边打量着老天爷,祈祷着能给她宽裕些时间。

刘寡妇正着急,一扭身看见正有人帮她往车上装麦子。

刘寡妇看过去,不是杨青山,还能有谁?

俩人谁也没说话,闷头干活。但两人又都好像怕被人看见,时不时地看向周围。

麦子装完了,杨青山啥也没说径直离去。刘寡妇心里领了他的情,轰着牛车往家赶。

总算在下雨前把麦子放妥了,刘寡妇望着外面的大雨,踏实地倚在炕上歇息。

夜深了,雨停了,月亮也出来了,刘寡妇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到那个帮她装麦子的憨厚男人,刘寡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又是眉头紧锁。

刘寡妇本名叫刘雪梅,两年前死了丈夫,自此,人们背后开始叫她刘寡妇。

其实刘雪梅早在结婚前就和杨青山相识了。

那年刘雪梅刚满二十岁,一次去镇上赶集回来被几个小流氓堵在路上调戏,杨青山路过救了刘雪梅,因为对方人多,杨青山还挨了打。与其说是杨青山救了人,不如说是杨青山搅了局,几个流氓没了兴趣这才离去。不管怎样,杨青山的恩情,刘雪梅是记在心里了。

杨青山会扎笤帚,那时候每逢镇上赶大集,杨青山都来卖笤帚,刘雪梅无论买不买东西,每集都来。

每次,刘雪梅都隔着人群打量杨青山,高大的身躯,微瘦,端正的国字脸,鼻梁高挺,眉毛又黑又浓,一双眼睛透着正直的气息。

而杨青山也会在人群中搜寻刘雪梅的身影,豆蔻年华,柳眉杏眼,肤若凝脂,让人心生爱慕。

刘雪梅和杨青山从认识开始也只是简单地聊过几句,从未涉及到感情。

还没等两个人有什么进展,刘雪梅的爹已经为刘雪梅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邻村的一户张姓人家,好巧不巧,这户人家正好与杨青山是同村。

刘雪梅心有所属,又怎能答应。

但她爹刘老汉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说白了,刘老汉就是冲着这丰厚的聘礼才应下的这门亲事,嫁闺女对他来说就是卖闺女。

刘雪梅还有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因为穷一直也没娶上媳妇。这次刘老汉就是要拿张家的聘礼当做自己儿子娶媳妇的彩礼。

刘雪梅哭着说自己已经相中了一个人,万不会嫁去张家。谁料刘老汉抬手就是一耳光,抽的刘雪梅差点没跌倒。

“一个黄花大闺女,自己跑去相男人,你也不嫌臊得慌,我这老脸都快让你丢尽了!”刘老汉气急败坏地拍着自己的脸。

“他要是出的起比张家高的聘礼,我就答应你嫁给他,出不起,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刘老汉抬高嗓门儿。

雪梅的娘走得早,雪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要是娘还活着,一定不能这么逼我。雪梅这么想着,哭了一夜。

她知道杨青山家里穷,别说彩礼了,就是吃饭都成问题。更何况,她和杨青山压根也没怎么着过,说不定杨青山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最终,刘雪梅还是嫁到了张家,只是她男人是个短命鬼,过门不到三年男人就因意外死了。

家里没了顶梁柱,家里家外的活全都落在刘雪梅一个人的肩上,再加上一个不明事理的婆婆,刘雪梅的日子难熬啊。

辛苦一点这都不算什么,最让刘雪梅觉得难过的是村里人的议论。因为刘雪梅长的好看,但凡是个男人就想多看她两眼,时间久了,村里的妇女们在背地里骂她是狐狸精。

其实自从丈夫死后,刘雪梅的心思就全都放在了儿子小德身上,她只想踏踏实实地把儿子养大,安心地当她的刘寡妇。

再说说这杨青山,虽是一表人才,但无奈家境贫寒,至今未娶。当年他对刘雪梅也是有情意的,只因家穷,羞于表白,硬生生地错过了一段姻缘。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年以他的经济状况,即便表白了,也得让刘老汉拿扫把轰出来。

自从刘雪梅成了刘寡妇,杨青山背地里没少帮衬,也因此招来很多闲话。

杨青山的娘对二人的过去是知道一些的,她虽然也同情刘雪梅,但也劝儿子离刘雪梅远点,说名声要紧,坏了名声怕是以后更难娶妻了。

杨青山对此却不以为然。

十月的一天,刘雪梅的婆婆带着小德去亲戚家吃酒席,说晚上不回来了,临走时交代刘雪梅好好看家。

晚上,刘雪梅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的被子被人拉开了,刘雪梅本能地一睁眼,眼前一个人影正要扑过来,刘雪梅吓得失声尖叫,那人一把捂住刘雪梅的嘴,欺身而上。

“你男人死了这么久,你一定很寂寞吧,你与其勾搭别人,不如嫁给我,我保证一定好好心疼你......”说这些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癞狗子。

刘雪梅拼了命地挣扎,怎奈不是男人的对手。眼看自己就要贞洁不保,刘雪梅情急之下,一口咬在癞狗子的耳朵上,出于求生本能,刘雪梅这一口咬的癞狗子耳朵都快掉下来了。

癞狗子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一骨碌滚到地上,不住地哀嚎。

附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一个个出来看热闹,村主任闻讯赶来,把癞狗子带走了。

惊魂未定的刘雪梅知道自己这下又要出名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仅是自己村,就连附近的村子都知道了昨晚的事,一时间众说纷纭。

癞狗子说他和刘雪梅已经好了好几个月了,幽会是经常的事。还说昨晚的事情纯属打情骂俏,他不计较。

此话一出,村里像炸了锅一样,刘雪梅的婆婆带着小德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撒泼。

“我滴儿啊,你怎么死得那么早啊,你看看这个小贱人那,偷汉子都偷到家里来了......”刘雪梅的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不要脸的贱货呀,丢人那,我们张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雪梅婆婆不依不饶地咒骂。

围观的人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杨青山气不过要去找癞狗子理论,青山娘立刻拦住了他,劝他不要掺和,杨青山急得在屋里直跺脚。

“娘,这很明显一看就是癞狗子想侮辱雪梅,现在唾沫星子都快把雪梅淹死了,我得去帮她。”杨青山说着就往外走。

“你去了,顶多就是多淹死一个!”青山娘拍着桌子呵斥道。

杨青山猛的停住脚步。

是啊,自己去了又该怎么说呢?以什么身份出现呢?说自己是打抱不平吗?人们该怎样猜忌自己和雪梅的关系?弄不好,也只是给雪梅多添一条勾引男人的实证罢了。

杨青山没了主意。

青山娘沉了沉说:“报警吧,只有这样才能还雪梅一个清白。”

“报警的话,不是把雪梅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了吗?”杨青山说。

“你以为现在的情况不是人尽皆知?”青山娘反问道。

杨青山不说话了,也对啊,既然已经闹大了,也就没啥好怕的了。

当天,杨青山偷偷去镇上报了案,警察很快来了,把癞狗子和刘雪梅一块带走了。

一番调查之后,癞狗子全招了。

那天癞狗子知道刘雪梅一个人在家,趁夜色撬门而入,欲行不轨之事,刘雪梅在反抗之中咬伤了他。癞狗子恼羞成怒,才谎称他和刘雪梅有一腿。

事情总算水落石出,癞狗子也得到了法律的制裁。

刘雪梅这边刚消停了几天,她爹刘老汉就来放大招了。

这天刘老汉满面红光的来找闺女,说是给刘雪梅找了个婆家,还把男方夸得千好万好。

刘雪梅漫不经心地听着,她明白,与其说是给她找了个婆家,不如说是找了个买家,她爹只是想把她再卖一次罢了。

“您这次又把我卖了多少钱?”刘雪梅没好气地开了腔。

“啥?啥呀?闺女,你咋能那么想,爹这是为你着想,你还年轻,这后半辈子还长着呢,爹总要为你打算那。”刘老汉忙解释。

“爹给你找的这户人家是做买卖的,有的是钱,你要是嫁过去了,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虽说那男的岁数大了点,但是岁数大知道疼人那。人家说啦,只要你同意,他马上出钱给咱家盖个红砖房,他还说......”

没等刘老汉说完,刘雪梅就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刘老汉只能把话咽回去。

刘老汉见闺女不松口,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先回去,盘算着明天再来游说。

晚上,刘雪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炕上,想到当初被逼无奈嫁到张家。那会儿要是能坚持一下,也许现在的自己会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吧。现如今,她爹又要拿她去换钱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答应。

正想着,刘雪梅忽然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与此同时,婆婆的呼喊声也传了过来。

刘雪梅心里一惊,着火了?没错,着火了!

刘雪梅赶紧抱起熟睡的儿子往外冲,等到了院子里才看清楚,起火点在婆婆屋里。

附近的邻居看见火光,已经有赶过来的了,大家拎着水桶来救火。但是火越烧越大,人们都不敢上前,雪梅婆婆被困在了屋里。

刘雪梅把孩子扔给邻居,回屋拿了条棉被,将棉被在水缸里浸了浸,披在身上就冲进了火场。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都为这婆媳俩捏了一把汗。

不一会儿,刘雪梅和婆婆顶着棉被冲出了火场,为了保护婆婆,刘雪梅尽可能的让被子遮挡住婆婆,而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出来的时候刘雪梅的头发已经烧着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扑灭了她头上的火,支撑不住的刘雪梅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刚刚闻讯赶来的杨青山,顾不得避嫌,背起刘雪梅直奔医院。

经过抢救,刘雪梅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只是头上有一处头皮恐怕不能再长头发了,脸上也受到波及,留疤是一定的了。

天快亮的时候,刘雪梅才悠悠转醒,刘雪梅一睁眼就看见婆婆正握着她的手掉眼泪。

看见刘雪梅醒了,她婆婆哭得更厉害了。

“雪梅你醒啦,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老婆子可造了孽啦。你可不能有事啊,小德不能没有妈妈啊。”

“娘,我没事。”刘雪梅强打精神安慰婆婆。

“我平时那样对你,你咋不记恨我?还不顾安危地救我呢?”

“您是我婆婆,咱是一家人,我哪能见死不救啊。”

雪梅婆婆哭得更凶了,直说自己对不住雪梅,说自己白活那么大岁数。

一场大火让婆媳俩摒弃前嫌,彼此敞开心扉。一旁的杨青山真心为刘雪梅感到高兴。

这时,刘老汉从外面闯进来,一进门看见刘雪梅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就喊开了。

“完啦,完啦,完啦,这下可完了,毁了容啦,烧成这样谁还要啊,我的红砖房啊,我的红砖房啊......完啦完啦......”刘老汉叫喊着离开了,丝毫不关心刘雪梅的伤情。

刘雪梅心里倒是坦然,对这个爹,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毁了容也挺好,以前村里人总说我勾引男人,现在好啦,以后这种闲话再也不会让我摊上了,就连我爹也不能再拿我卖钱了,我是因祸得福啦。”

刘雪梅的话让人听了心酸。

杨青山趁雪梅婆婆去打水的功夫,终于鼓起勇气,拉住雪梅的手讲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真心话。并表示要冲破一切阻碍娶她为妻。

杨青山的表白让刘雪梅很感动,要是放在几年前,刘雪梅一定不顾一切地嫁给杨青山,哪怕是和他私奔她都愿意。

但是今非昔比,现在的刘雪梅有孩子要养,有婆婆要伺候,现如今又烧成这样,刘雪梅自觉配不上杨青山,便拒绝了。

杨青山表示自己不嫌弃也不在乎,且今生非她不娶,恳求刘雪梅答应他。

刘雪梅含着泪直摇头。

“你就答应了吧,孩子。”雪梅婆婆拎着水壶走进来。

屋里俩人诧异地看着雪梅婆婆。

“你们俩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妈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这些年在张家委屈你了,青山是个好孩子,你要能嫁给他,我也就放心啦。”雪梅婆婆说着又掉泪了。

婆婆的几句话让刘雪梅百感交集。

几个月后,在婆婆的操办下,刘雪梅嫁给了杨青山。俩人结婚后把雪梅婆婆也接过来一起住。雪梅婆婆不但没有失去雪梅,还多了个儿子,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刘雪梅和杨青山在历尽波折之后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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