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

小时候,我特爱吃糖,爱吃到什么程度?吃饭的时候,如遇大米或稀粥,我必加糖;碰到大人不让加时,我便哭着闹着抱着糖罐不松手:“不加糖我不吃饭,不加糖我不吃饭!”如遇到馒头或白糕,那就在碗里倒点白糖,蘸着吃。逢年过节,若不是因为饺子里的馅和糖混在一起不好吃,我必要单拿饺子皮蘸糖吃,图个大快朵颐。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不止爱吃糖,也爱吃肉。呵,吃糖吃到这种地步,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甜食,不提也罢。

就这样久而久之,牙都吃坏了好几颗,那吃坏的牙,有时隐隐发痛。可我没有在意,也不想因为这一点点痛就放弃我持续几年的嗜好。因而我不敢告诉大人牙疼的事,怕他们知道了,就逼迫我和亲爱的糖说“拜拜”。尽管是为我好。

然而,俗话说得好,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终于有一天,我牙上的疼痛感犹如山崩地裂般,把我弄得号啕大哭,死去活来,一只手紧捂嘴侧,另一只手不停地戳着蛀牙,尖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送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的哀号。爷爷奶奶看着着急,一个抱着我边走边哄,一个买药回来给我吃。我吃完药,起初痛得还是忍不住哭,后来慢慢哭声平息;最后揉揉双眼,眨巴眨巴几下,看着把我抱在空中的爷爷说:“爷爷,我不吃糖了,再也不吃糖了。”说着双手抱住爷爷的脖子,又忍不住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吃糖就好,早跟你说了吃糖吃多了不好,你不听,非要吃,你看看你现在痛得哭成啥了。”

那时家里穷,对于农村里的孩子来说,方便面是休闲时最好的零食。在此之前,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打开柜子,看看袋里还剩几袋方便面,想了想,然后拿出一袋,并用手盖好柜子,拍拍柜顶后,就出去找小伙伴们一起边吃边玩……这种美好的童年时光现在想想,仍然令人心悸难平。但自那次剧烈的牙疼病犯之后,我的脆弱的伤痕累累的牙齿就不能再为我磨碎方便面了。看着心爱的零食我却不能享受,真是气得我快要哭了。

不过,好在爷爷有办法,他先自己嚼碎方便面,然后把嚼碎的方便面吐出一个小球形状,放在粗大的手指上,慢慢递到我嘴里。虽说口感不如自己嚼好,但也吃得很香啊——特别是这面很有温度。

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爷爷喂我时的慈眉善目的样子,我的心仿佛要融化了,身子轻盈得欲要飞起。

这事虽然过去很多年,但现在想来,仍然是种美妙的记忆享受——尤其是对着爷爷想。

今年寒假回老家,比起以前来,爷爷的身体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去年还能自己走动,今年却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整天坐或躺在炕上不能自由行动,看着就让人心烦意乱。还有,一个糖尿病就把爷爷折磨得日渐消瘦,现在却又多了个脑血栓,真是雪上加霜。我刚进家门,心理状态还算稳定,可我看着坐在炕边上的爷爷许久:稀疏的白发,衰老的颜面,深灰色的老年斑,以及粗糙的大手……我的心儿骤然一紧,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我终究忍住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它掉。

第二天,父亲有事走了,而我则留在老家照顾爷爷。说是照顾,也没做多少,就是给爷爷剥下橘皮、白果皮和开心果皮,要么帮奶奶干点活,好减轻奶奶的生活负担。

爷爷爱吃白果,而白果皮很难剥开,爷爷剥得大都掉在地上柴堆里找不到了。我见之,心中一阵温软,接过爷爷手中还未剥完的白果,用宠……溺……不像是宠溺,好像是怜爱的声音说:“拿过来吧,我给你剥,你吃就行了。”爷爷没有推绝,而是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地坐在那里,等我把剥出来的白果送到他手中。看着爷爷吃白果时的“天真”样子,我的心温软地仿佛要化掉,就像多年前爷爷喂我吃方便面时的那种感觉。那时爷爷喂我吃方便面,心里的感觉应该也像此刻的我一样,极尽怜爱之情吧;而现在的爷爷,吃着我剥出来的白果,心里一定如当初的我一样,很高兴幸福吧。

最后,我也不知道爷爷还剩多少时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人生中第一次“永别”。但我身为爷爷第一个孙子,理应不可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趁爷爷还在,我又赋闲在家,多照顾爷爷一些日子,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在爷爷走的那天至少有几分安定,几分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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