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故事

  昨晚下课十点，我隐约听到雨声，询问先生是否在下雨，证实后责怪他关上了窗。又忙着发作业、点评孩子们的朗读，晚上十一点了。

      躺在床上，心跳没有，呼吸没有，只剩雨的声音，恍惚间想起了好多好多幸福的光景。

      我的村庄有个太难听，又太土的名字——黑圪塔洼。村里有一条大路——呼阳公路，直接把村子分成了两部分，我家就在路边。

      大约是八九岁的样子，村里每年都会唱戏，那几天就会热闹非凡，唱戏的目的就是祈祷降雨，真的是很灵，那年的雨像是瀑布一般，边路的摊贩、行人，即便打着伞，穿雨衣，也会被浇湿。

      家里有一只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只羊呢？它最亲近的人就是我，我负责早晚接送它，送去粮站后院吃草，晚上再接回来。我家和粮站在路南，要走过去大概也得十分钟（记忆中是要花十分钟的时间）。天气好，小孩子嘛，玩儿玩儿就过去了。

      可到了下雨天，我是壮着胆去的，因为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夏天更葱茏苍翠，枝叶及其繁茂。你抬头看，两排树的枝叶都是相拥在一起的，大树下，天色更暗。雷声闪电把一个孩子吓的心魂不守，可我的羊儿又不走，它脑袋一矮，前脚做出斗争的样子，屁股往后一横，这样子大约就是告诉我——不走！天色灰暗，愈来愈沉、愈来愈暗，闪电就像明晃晃的剑，不时地把天空劈成几瓣，随之而来的就是响彻天空的雷，那一声，好像是喧嚣对世界的不满，要给世界下马威，迄今为止我都认为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声音。我吓得哆哆嗦嗦，可人总是善于掩饰自己的卑微，我居然哼起了歌，心里祈祷着：闪电啊，雷公啊，千万别劈我，我没有做坏事，我是好人，就昨天偷偷拿了爸爸十块钱，这应该不算坏人，如果算的话我今天悄悄地还回去。一路上担心闪电雷公，一路上还要和羊儿做斗争，那羊应该是公羊，它倔强地怎么也不肯走，雨衣里的我早湿透了，雨大又急，根本睁不开眼睛，五官拧在一起，随手抹一下额上、眼睛的雨水，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使劲儿拉，它像是羞涩的少女见了情郎，迈出一小步，就这么一小步一小步的拉回去了。

      回到家，心就安了，有家的庇佑不会被雷劈。家是世界上唯一隐藏我们缺点与失败的地方，同时也是蕴藏着甜蜜的爱。

      ……

      村中央有供销社，归私人后大家还是习惯叫“供销社”。这家老板和我家的关系太复杂，亲戚+朋友，还是爷爷的学生，算是世交了。爸爸呢，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找二叔说话，这可能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天渐渐亮起来，人也陆陆续续地多了。回家的时候他就会把生活用品一起买回来。

      那年下了一夜的雨，村中央的路旁已经开始发洪水，都是从山上的刮下来的。我正准备上学，和他一样，我也是很早去学校的。爸爸打着一把蓝色的伞回来，进门给我一把粉色的，樱花粉，我打心眼儿里喜欢，那几年自闭，衣物中很少有这样鲜亮、温和的颜色，一下子点亮了闭塞的世界，我真的是太喜欢了，专门打电话给毛毛：“我去找你，一起上学。”其实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伞，毛毛也喜欢，我们又一起去了供销社，她买了那把蓝色的。一粉一蓝，村里的暗淡，完全被这两把伞点亮了，陆陆续续上学的同学们要不顶一块塑料纸，要不就是顶着书包狂奔，好点的也就是一把破伞。

      我走在雨中，更走在骄傲里。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爸爸给的，他的羽翼滋养了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滋养我不断追求完善。今天我慢慢地感受到，这大概就是富养女，我不贪图富贵，永远善良，不断完善自己，这与爸爸的教养息息相关。

      ……

      还有一个至今刻在脑子里的画面。也是在雨天，下午，天色昏黄，不一会儿村里就开始奔流洪水。奶奶去别人家打麻将被雨困住了，在人家吃完饭已经上炕睡觉了。二叔下午从鄂尔多斯回来了，大概是想给奶奶惊喜就没打电话告知。我还清楚地记得，雨小了我们站在奶奶的那个大院，闲聊天，也在等奶奶回来。因为她回来需要下个坡，我们好上去扶她。

    得知奶奶在人家睡了，人家还客气地说放心吧。我以为就这样了，爸爸手插在裤兜，眼睛不断地望着奶奶回来的方向。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的光景，爸爸出现了，身后背着奶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此时我深深地敬畏父亲，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好孩子。奶奶爬在爸爸的肩上，像个贪玩儿的孩子，此时此刻她乖巧懂事。大家回家，爸爸说：在人家能舒坦吗，自己家多自在。真是没想到，奶奶一致赞成，说是是是。到这儿我才明白他们说的“家”意义非凡，无论刮风下雨，任何恶劣的天气，“家”才是我们的港湾。

      ……

      真好！我莫名地喜欢下雨，也喜欢在雨中走，不打伞，大自然的馈赠我怎可拒绝呢！